光明殿宽敞空阔,殿中置了百来张双人矮案,百官宴上,内臣在左,外臣在右,相对而坐。
首席之上,楚怀瑜换了一身轻便的烫金朝服,撤了繁杂的冠饰,只扣了一枚恰好挽住发束的金冠。
小皇帝衣饰虽不及贺岁大典时正式,却仍不减他的清贵之态,其中有几名族主因其族女被太后召见宫中,而后听闻被纳入端王殿内,都暗自痛心疾首。
虽传闻都说端王貌美,性情温和,但到底是个半残之人,况且又是个有名无权的亲王,至今居于宫中并无封地,且听闻他宫中从无女眷,不知是有何等癖好,总而言之女儿嫁于他,便是守了活寡。
宴会中鼓乐声响,宫姬翩翩起舞,一派祥和。
不知谁人突然道:“昨日听闻太后在各家族中选了些贵女,纳入端王宫中,今日怎么不见端王本人?”
听及此事,楚国内臣皆是一片哗然,前几日众臣私下却有听闻外臣命画师为己女作画送画像一事,以及皇太后有意召见各族贵女之事,他们原本只当太后是在为小皇帝纳妃一事筹备,不曾想中间竟有这等事。
虽说小皇帝平日性情冷淡,不苟言笑,但群臣皆知他于端王是真真切切的偏袒,这十三年来的欢愉,怕是都留在了端王宫中,只是一向护端王如掌心宝的小皇帝,怎会接纳他族之女入端王殿内,莫非是端王受不住太后胁迫,亲自应允了此事?
不待内臣们猜忌,又有一人随声应道:“是啊,我等之女入了皇宫三两日,也不听回讯,叫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极是担忧啊。”
此二人便是方才捶胸顿足最厉害的二人,想借此机会询问昨夜晚宴之事,耽惧自己的女儿吃了亏。
楚怀瑜揉揉眉心,不想回答二人的话。
其他族主见小皇帝并未发话制止宴中人谈论此事,心中生出嫉意,有意叫那几位贵女被选中时趾高气昂的族主们难堪,其中一位胡络满腮,穿着便宜的小族族首率先道:“端王不来朝见皇帝陛下,怕不是被殿内美人们耽搁了。”
他环视身旁几位贵族族主,打趣笑道:“这端王舍不得出宫,看来这几位族主的贵女们本事过人呐。”
其他同隔岸观火的几位同僚族主听此哈哈大笑,气得失了贵女择优权的族主们脸都绿了。
先前在驿馆时,一次用餐无意听隔壁桌谈起端王,那几人摇头扁嘴,对端王嗤之以鼻,说是楚皇因召选贵女一事与端王闹不和,因此新春下了暗喻将端王禁足在宫中。
他们几人俱是初来乍到,关于楚国之事不甚清楚,但依这端王的处境,无非是被小皇帝削了权,禁在宫中,否则天下人怎会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思及此处,那胡络腮帮继续出言挑衅:“这人呐,有时候还得看天命,家世富贵又如何,还不是得靠子女光宗耀祖。”
最先发话那位族主气不过回道:“杨族主此言何意,纵使臣女嫁于端王为妃,那也是光耀门楣。”
胡络腮帮大笑一声,嗤声道:“天下谁人不知端王身患有疾,如何让你沈族主光耀门楣?”
除去与他同僚的几人俯声而笑,其余人皆是沉默。
胡络腮帮只当自己机智聪明,一石二鸟,既打压了贵族族主们的气势,也因贬低这端王奉承了楚国皇帝。
位他身后的一位族臣扯扯他的衣摆,想要阻止他的动态,他却全然不顾,还假意向楚怀瑜求情道:“端王对皇帝陛下不敬,不能责于贵女们,陛下还要从轻发落呀。”
“是该从轻发落,”楚怀瑜缓声开口,摇摇手中的酒杯,看也没看那位得意洋洋的族主,淡声道,“杨族主口出狂言侮辱当朝亲王,朕感念杨氏一脉朝贡之力,免其一死,赐——拔舌之刑。”
歌舞声停,整个金銮大殿一瞬陷入死寂,宫侍们跪了一地,厅中落针可闻,胡络腮帮僵住笑脸:“陛下……此话何意?”
与他同僚的外臣们只当小皇帝在作笑,只有楚国内臣清楚地知道,小皇帝面色淡淡之时,便是戾气最浓之时。
宴中死寂过后,杨族主有些心慌,急忙辩解道:“族臣不过说笑罢了。”
楚怀瑜抬眼看他,眼中冷如一汪寒冰:“谁准许你说端王的笑?”
宴中只剩下呼吸交替,谁也不敢再接话,与之附笑的几位族臣此刻更是如瓮中之鳖,半声不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