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二日。
付长宁背了一个两人高的、塞得满当当的硕大布包。远远看去,像牙签上挂了个蜗牛。
原本准备了一个芥子空间,奈何手书载量太大,怎么都塞不进去。
付长宁提前一天动身,扛上布包对照着地图走,在一个废旧的码头停下来。
怎么没路了?莫非她走错了?
码头前面三三两两聚集着人,仔细端详,他们手中拿着的、腰间别着的是同样的地图。
宽下心来,是这儿没错。
“诶,你也是去镜堂吗?”一个人边“咔嚓”剥花生往嘴里丢一边跟付长宁搭话,抖了抖手里的地图,笑道,“我也要去镜堂。那群人看起来没你好相处。我跟你说,我看人可准了。来点儿不?”
来人面容俏丽、肤若凝脂,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岁数与付长宁在伯仲之间。双手掬起一把花生不由分说塞给付长宁。
真是热情的人。
热情到付长宁愣了神。这一愣神,就错过了最佳的拒绝时间。
付长宁索性收着。找了个台阶坐下,放下布包腾出手剥花生,“好吃,还是咸香口的。”
“这就吃了?他们都怕我下毒,避得老远。”白戏衣坐到付长宁身边,肩膀挨上来。是话唠本唠,“你知道为什么地图到这里没路了?”
付长宁吐了花生壳,摇了摇头。
白戏衣自豪地仰起脸,只差把‘你快问我,我知道原因’九个字写脸上。
哦想让她问啊。
付长宁很配合,还贴心地换上一副敬仰的神色,“为什么呢?”
“镜堂在另外一个空间境。要去镜堂,得先登上引渡舟。只有引渡舟被允许驶入辅事的无人之境。地图终点指示之处,即是引渡舟的停靠点。”白戏衣兴致却慢慢回归平常。单手撑着下巴瞧付长宁,沉默一会儿道,“你倒是配合我。”
“你这人真难伺候。不是你一直给我使眼色让我配合吗?”付长宁捧了一手花生壳,“要不是吃人嘴软,你以为我愿意说傻兮兮的话。”
白戏衣第一眼见付长宁就想笑,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哪个人像牙签上挂了个蜗牛。乐得她直往付长宁手里塞花生。边塞边蹲下来准备捡。
没有人要莫名其妙的花生。照过往经验,要么洒一地,要么朝她脸上砸。
但付长宁就径直坐下来,“咔嚓”剥壳往嘴里送,还认真地说是“咸香口的”。
付长宁本意是拒绝的,发现错过了拒绝的绝佳机会,便收下来,坦荡地承了这份情。不叫人难堪。
但这并不意味着付长宁好说话。付长宁吃人嘴软,却还是跟她呛声。
付长宁是个温柔的人,就是有点儿太看重规矩。
白戏衣掩唇笑起来,眼里多了三分真诚,“你果然跟他们不一样。认识一下,散修白戏衣。”
“礼乐殿付长宁。”
“你跟止戈殿聂倾寒的道侣同名呀。我对你的喜欢又多了一分。”白戏衣说,“我讨厌方澄。爹总拿方澄来比我。呵,我可做不出跟大婚上跟别人道侣勾搭不清的事儿,让人家姑娘丢脸到人尽皆知。”
付长宁也不喜欢方澄。谁能对抢走道侣、大婚当天让自己难堪的女人有好感呢。那叫犯贱。
厌恶同样的人或事能快速拉近友谊。
付长宁立即觉得白戏衣顺眼了好多,“我就是那个被方澄抢了道侣、丢脸丢到人尽皆知的付长宁。”
白戏衣花生壳掉了一地:“......”
码头起了层层雾气。
浓厚的迷雾中,一个立着的人影撑着扁长小船缓缓破水而来。
码头顿时一阵骚动。
“是来接我们去镜堂的人吗?”
“地图到这里就停了,又没有路。一定是来接我们的人。”
“诸位莫怕,让我来探探路。”一个胆量大些的修士撩起衣摆便飞身跃上了引渡舟。
其他人左右互看。有迟疑的,等前面人反应再决定要不要上引渡舟。有担心被抢了先的,等不及便脚蹬码头飞身过去。无数人紧随其后。
这画面怎么说呢。像一千只鸡同时挤着往一个篮子里“噗”“噗”下蛋。
白戏衣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长宁,你看他们像不像疯鸡下...嗯?人呢?”
付长宁扛着布包使劲吃奶的劲儿一头扎进人群里,边扎边扯着嗓子冲白戏衣喊,“戏衣,快来!”
丢人啊。白戏衣抬起衣袖遮脸。脚下后退两步,并不愿意过去。
付长宁胳膊左格右挡,抵抗住一旁的圆脸修士,生生在鸡蛋篮里给白戏衣刨出了一个碗口大小的空地。怕人抢,又担心人给挤没了。姿势滑稽,多番被圆脸修士推搡,不忘给白戏衣守住位置。
扯着嗓子又来了一句,话音带了一丝局促着急,“戏衣!快朝这儿扎!”
又扎眼又丢人,别叫她的名字。算了,叫就叫吧,别那么大声。算了算了,来了来了。
白戏衣脚步迟疑一瞬,踩着码头青石板,衣袂翻飞朝碗口飞去。落在付长宁身侧,单手勾着她的肩膀。
脸上三分局促、三分丢人、六分“你们都别看我”,但嘴角却是悄悄勾起来的。
“长宁,我一直想问你,你背的什么啊?鼓鼓囊囊一大坨。”
“唔,非要说的话,是比我命还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