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天,齐王妃带着元令霜,李菱歌两个姑娘回了一趟她的娘家李家。
对外面说是因为公主回宫,特意临行前去李家探望长辈,与长昌公主辞行。
齐王知道这件事,他没有多想,真以为公主只是去辞行,还派人叮嘱元令霜,在李家好好散心,干脆玩一天,在李家用过晚饭再回来。
元令霜求之不得。齐王妃带她去看望长昌公主,当然不是只为辞行,她们另有目的。
李家当年因为尚公主,在原来的宅院附近建了一座宏丽的公主府。长昌公主夫妇刚成婚时,不与李家一大家子人住在一处,而是单独住在公主府,很是清净。
几十年眨眼过去,公主夫妇生下三男一女,之后子子孙孙人口繁衍。公主府与原来的李府早连成一片,单论大小,这一大片府邸宅院不亚于王府。
这天上午,公主府这一侧早有人清道候着,一看到齐王妃的马车立刻迎上,殷勤伺候。众人下马车,入府准备换上肩辇。
元令霜随齐王妃去看长昌公主,李菱歌却不同她们一处,而是去隔壁李府——她的父亲和嫡母都住在那里,至于她的生母,因为生病,被她父亲安置在李府一条街外的宅子里。
元令霜上肩辇前拉拉她的手:“你快去吧,与你母亲好好说说话,晚上我接你一道回去。”
虽然下了决心,但李菱歌此刻还是不免哽咽应是。等公主肩辇一走,她立刻领着侍女去李府那边。
先是去拜别父亲和嫡母。
她的父亲年轻时候有些文采,颇为风流,在风月场上结识了李菱歌的生母,养做外宅。李菱歌小时候住在外面,后来才接回李家,她父亲也愁过,这个女儿的身世恐怕嫁不了正经世家,但要让李氏女嫁去寒门小户,也很不得体。
没想到李菱歌如今自己谋到了出路,跟随公主入宫做伴读。若是能留在宫中做女官,倒不失体面。
他叮嘱了李菱歌几句,入宫之后,好好侍奉公主云云。又说:“你有个堂姐也在宫中做女官,你入宫之后可与她互相照应。不过万事还是得以公主为先。”
李菱歌恭敬应下。说完套话,他给了李菱歌沉甸甸一匣金珠子,让她带到宫里傍身。
然后去嫡母那边。嫡母对她一向冷淡,没说两句话就端茶送客,只打赏了两支普通金钗。李菱歌本来就没指望,并不觉难过。
家中姐妹与她关系疏远,见她谋到好出路,也不会真心为她高兴。她干脆都不见了,径直去了生母的住处。
李菱歌的母亲叫柳姬,曾是洛州城有名的歌伎,通音律,擅琵琶,嗓音婉转,做了李家嫡子的外宅,被章台姐妹艳羡,夸她运气好,得了个好归宿。又说李家公子是个情深义重的人,即便后来柳姬生病,也没有抛弃她。
李菱歌刚出生的时候,李家公子对她还在情浓时候,给女儿取名叫“菱歌”,取的是一曲菱歌敌万金之意。
如今柳姬一个人孤零零躺在这所普通的小院里,她咳嗽坏了嗓子,早已唱不了歌。见到女儿到来,柳姬在侍女搀扶下勉强起身,喜出望外:“菱歌……你怎么来了?”
她住在李家外面,对李家的大事一无所知,还不知道李菱歌要跟随公主回京入宫。
李菱歌忍住眼泪,笑着说:“阿娘,有个好事情来告诉你。”
柳姬还以为是女儿定下了婚事,这是她现在唯一牵挂的事情。她激动咳嗽,脸上飞起病态的红晕:“是……是哪家公子?”
李菱歌笑道:“母亲想到哪里去了?”
她把入宫做伴读的事说了,柳姬一时沉默,为公主伴读固然荣光,可此去京中,不知何时再见,何况后宫又不是什么太平地方,二公主不得皇帝宠爱,出宫多年,这都是世人都知道的。
柳姬忍不住落泪:“是我连累了你……”
李菱歌摇头:“阿娘不必伤心,公主待我很好。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保我们母女周全。我若留在洛州,难道还能嫁高过嫡母生养的姐姐妹妹?身世人品好的公子,都紧着她们先挑,轮到我议婚的恐怕剩不下什么好的。即便勉强寻到一个能嫁的,嫡母不疼爱我,兄弟不会为我撑腰,我嫁过去也是低声下气侍奉姑舅。与其这样受气意难平熬日子,不如堂堂正正跟着公主进宫。”
“等我进了宫,李家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不会苛刻母亲。母亲只管安心养病,从此不必缩手缩脚,该买什么药,想吃什么好的,都直管叫李家去置办。冬天用炭,夏天用冰,都不要省着。我会常常寄信,托人给母亲捎东西来。有公主一天,就有我一天,有我一天,就有母亲一天。”
柳姬泪水涟涟,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李菱歌又把刚刚父亲给她的一匣子金珠子拿给母亲。
柳姬吓了一跳,推辞道:“这是你父亲给你带进宫傍身的,宫里没有钱怎么行。”
李菱歌说:“我在宫中一切吃穿用度都不必花钱,公主待我不薄,我这些年也攒了些。”她告诉母亲:“您别看公主年纪小,心中很有成算。我在她身边为她办事,她不会让我缺钱使的。倒是母亲,留着这些才好使唤下人。我在宫中才能安心。”
柳姬这才收下。母亲两人在一起过了一天,把这段时间没见的话都补上了,极是依依不舍。
齐王妃和元令霜正在长昌公主院子中。长昌公主七十有余,姿态雍容,满头银发,只是一双眼睛还能依稀看出年轻时候的样子。她是先帝的妹妹,皇帝的亲姑姑,也是唯一还在世的大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