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直隶湾上响起了悠远地汽笛声,顺着海面响彻进了滩涂里。
滩涂边的农田里稻谷已经开始抽穗,毫无察觉的农民们依然在田间清理着杂草,彷佛那悠远的汽笛声就是最好的田间劳作曲而已!
有小船经过田间时,船上的人偷偷地朝他们挥着手,嘴里还携着奇怪口音的“呢好”。
害羞的农妇扛着手里的农具,木木地站在田坎上朝那些“呢好”们回手,其实她们根本没有听懂那些人到底在说什么,都是善良朴实在作祟而已。
六月的天津并不太平,田间的人们眼望着一船船的士兵们经过自己,到达了码头。
这是纷争里难得一见的景象,农民们没有被殃及,那他们的家就在田坎间,像座离岸的孤岛般,谁也不被谁打扰。
而天津城外的村民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炮火无情席卷了他们的家园,匆忙间卷起的灰尘更是遮住了他们回家的眼睛。
残忍而又无能为力,就如别人要问你:“你的家在哪里?”
你…该怎么回答他们?
司徒聘婷也疑惑,舒怀信让她回家去,可她的家到底在哪里?是出生的香港?学成的纽约?是遍布足迹的地方?还是整个国家皆是家?
那日内森问她:“你要离开天津吗?”
她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内森,你就没有想过回自己的国家吗?这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华北平原的枪炮声已经响彻天际了。”
内森回答她:“你觉得哪个国家的和平不是经历过无数次的斗争换来的?懦弱只能成为强者眼中沦落的借口,不管是人还是你的国家。”
她又问:“什么是懦弱?”
他回答:“是眼见着自己的家园沦落却还要维持着满目疮痍地尊严,甚至连反抗都那么弱不经风,我不是鄙视你的国家正在遭受的这一切伤痕,而是希望在战火纷飞里人们不要迷失了自己。”
她问:“你在中国的这些年,看到了什么?”
他回答:“看到了被外来侵略者蚕食下的不堪一击,却懦弱的自以为是,腐肉是从内部长出来的,外来侵略者只是轻轻一挑那块遮羞布而已,看,瞬间就臭气熏天。”
她毫无遮掩地揭穿他:“你也是外来侵略者的一员啊。”
他却面不改色地回答:“他们的行径不能代表所有人,我来中国只是因为好奇心而已。”
毫无结论的对话总是没有尽头,人人都有自己心中的“骑士精神”的样子,也有那些“反骑士精神”的人的存在,内森给她总结:“你知道《Don Quijote de la Mancha》里的de la Mancha吗?1”—-解释1
她点头又摇头,有些不明所以。
“de la Mancha是个极度自负的’疯子’,他把自己框定在自己幻想中的世界无法自拔,还说服了一个忠厚朴实的农夫给自己当仆人,要去做骑士行侠仗义。”司徒聘婷很久之前读过这本小说,对于主角活在现实与幻想之间的模样给逗乐过。
他问:“那你知道为什么de la Mancha要活在那样的幻想里吗?”
她答:“因为他有一颗不切实际并且自欺欺人的心,不满现实里的种种,想要通过行侠仗义来获得认同感。”
他说:“骑士精神早就消亡,可怜的de la Mancha只能通过幻想才能得到希冀,正如一个岌岌可危的国家一样,总想要’诱惑’忠厚人的瞻仰去获得’并不存在且虚荣的满足感’,那么不切实际,所以才会闹出那么多的笑话。迷失自己真的太容易了,只有当真正经历过,才可能幡然醒悟。”
内森像个十足的“智者”,对自己的看法挥挥洒洒。
有那么一刻,司徒聘婷却像瞻仰“智者”的Sancho2一般,显得那么懵懂无知。—-解释2
但是回想起来,内森也不过是个才二十八的青年而已,对于人情总是那么圆润“世故”,这是司徒聘婷怎么学也学不来的“天赋”,内森的天赋不是能够将世界名著一一细说讲解给身边人听,而是他善于把这些典故引用到现实的世界里来。
在司徒聘婷看来,de la Mancha就是愚昧的清廷,整日还活在不切实际的幻想里,终日想要“仗剑走天涯”成为解救苦难的骑士,可老马早就瘦弱,矛和盾也早已破旧不堪。他们试图说服苦难的农民们成为自己的“Sancho”,可谁能如Sancho那般忠诚?是义和团?还是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