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早就带了得用的下人来收拾院子,明月便只需把自个要住的厢房规制好。
她把同明娇的被子都丢到榻上,发愁道:“淑姐儿也同我们住?这怎么睡得下。”
明娇不知从哪里捡了重阳糕来吃,“睡得下,长姐,我到时搂着你睡……二婶婶为什么不来?这下连叶子牌都打不起来。”
明月叹气,也吃了一块糕,“你真是一点心也不上,你二哥哥要回来了,就这几日的功夫,二舅母自然要在府上守着……大半年没见了……”
淑姐儿的箱笼还在屋里,人却不知去了哪,明月便把她的箱笼也收拾出来,带的被褥都丢到榻上去了。
榻上挤了三条被子,枕头都置不下,夜里还不知要如何,明月瞧着好笑,“不管睡不睡的下,这下被子是够盖了。”
明娇像个跟屁虫,追在明月后边转悠,苦着脸道:“好了吧,好了咱就出去玩吧。”
明月不搭理她,又在院里转了一圈,见谢氏在安置厨房,下人们进进出出把院子收拣出来,没人是闲着的,这才理她,问道:“谢娘子不在吗?”
明娇撇嘴,“她自个住一个院子,哪里用得着同我们挤。”
明月不关心她住在哪,不挤在一个院子也挺好,但左右都没找着明淑,明月奇道:“你妹妹呢,方才就没瞧见她了,物件丢在这就不管了。”
明娇又撇嘴,“同赵崇山赏景去了,指不定晓不晓得我们在哪个院呢。”
明月看她这样好笑,拉着她去了厨房,就见谢氏在忙,“舅母,要我们搭把手吗?”
谢氏正同人打理小厨房,直发愁,“山上的人都不晓得去了哪,院子都没规整出来,还得我自个的人来收拾厨房,真是头一回了……”
谢氏说罢又看着她俩,“你们能搭什么手,出去转转吧,也别走远了,逛一圈就回,赵侯也在这安置,机灵着点……顺带瞧瞧乘风,人家来做客了,倒是比我们主家还体面……罢了,我下午亲自走一趟去。”
明月便无事一身轻地领着明娇出了门,丫鬟还撑了伞,提着个装帕子香露的篮子,一个大布包,裹着两个风筝。
这安山其实是几座山连在一起,其实最有名的就是他们安置的这一座,因这有个香火旺盛的安山寺,一年到头都不缺香客,所以寺里虽有厢房,却紧俏得很,周边便建出许多小院来,都是为了接待留宿的香客,离寺庙越近的小院自然是越好的,明家的院子就不算远,但是要去寺里还需走段山路。
两人沿着山路往寺庙里去,这天气是真舒服,路上遇见穿着素衣的和尚,往来收拾的下人,一齐出来闲逛的小娘子,挑着担子卖菊花同重阳糕的小贩……时不时打个招呼讲讲话,拖拖拉拉好一会才到庙里。
因为要到用膳的时辰了,两人并未多走,没一会,明娇肚里直叫唤,便原路返回了。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明淑也已回来了,坐在规制出来的抱厦里吃果子。
谢氏像是早就候着她们了,她换上了一件半旧的小袄,下身一件暗色襦裙,头发盘得更规整一些。
衣装不如平日里光鲜,显得平易近人,一见她们便道:“去,换件旧衣裳,今个捡了个好时候,正好教你们做菜。”
明娇的肚子直叫唤,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等着自己,不由咬牙切齿道:“我可真是服了,我不想做,我只想吃!”
谢氏都不惜的搭理她,明月就带着两个妹妹去换了衣裳,翡翠瞧着好笑,给三个娘子都盘了头发,做出一副妇人打扮来。
谢氏在厨房候着,瞧着三个盘发的姑娘鱼贯而入,愣了愣,神色柔和下来,“长得真是快……”
厨房里的一应用具都清洗干净了,常年不用,倒是没什么油腻味道。只是这厨房狭小,站了几人便越发走不开,家里几个跟来的嬷嬷笑道:“我们还是得守在这,给娘子们添柴火。”
明娇还穿了件罩衣,嘴巴撅得能挂油壶,一讲话倒是冒起酸气,“你的心尖尖欢姐儿呢?这种事情便不叫她了?”
谢氏提起这个就心烦,谢欢为人清高,那些俗物账本是挨也不挨,讲什么她都是笑着回好好好,说不得嫌不得……谢氏现下都隐隐有些后悔先前一震折腾。
不由厌倦咬牙道:“你也来讨我的嫌?”
谢氏这样一讲,明娇登时就不敢撒火了,几人俱都安分下来。
谢氏见三人站在厨房,稚气懵懂,那股子火到少了,只道:“晓得为什么叫你们学做菜吗?”
三人都围着灶台想了想,明娇抢着答:“日后伺候夫君,孝敬公婆。”
谢氏瞪她一眼,“那你就是个大傻子!”
明淑犹豫道:“想吃甚做甚。”
明月忍笑道:“熟悉厨房里的俗物,日后管家起来不会叫人蒙骗了。”
听了明月的话,谢氏这才勉强满意一些,“你们日后嫁出去,或早或晚,都是要做一家主母的,在外人面前自然要光鲜亮丽有主母的派头,但在府里虽也要拿架子,恩威并施,使些手段,这才能叫下人尊你敬你,却也不可抬得太高,你在府里是过日子的,日子不过就是柴米油盐茶,日后去宫里做娘娘都逃不开……”
谢氏叫婆子点火,在锅里到了油,又叫三个女孩走远一些,“别烫着了……这油你们知几钱一罐,一日用几多吗?不来瞧瞧,怕是连用油都不晓得……”
三人都围着瞧,倒是没人反驳谢氏。明月想起自己曾给老夫人照看过药炉,倒是比几个妹妹懂的略多一些。
明娇问着油香味吸了吸鼻子,问出了明月也好奇的问题,“难不成这房里的每一个物件我都要晓得是什么价格?那岂不是为难我……”
谢氏叹了口气,把备好的酥果沿着锅沿放进去,锅里瞬时沸了一下,几个小娘子不由都退了一步。
谢氏瞧着好笑,“只需晓得什么物件贵,什么物件贱就够了,这就是管家最妙的,不比爷们在外做官差……你只把厨房拿住,又不是去拿捏它……水至清则无鱼嘛……”
说罢,谢氏把锅里金黄的酥果翻个面,又压了压声音,“不过,也确实有些别的花头……日后嫁出去了,甭管什么人家,这对待夫君公婆却不可用待下人的态度,尤其是婆母,自家人相处,难免有需得服软贴笑脸的时候,做个菜表表情,倒比旁的体面多了……”
谢氏见几人听得入神,口风又一转,“但也不可陷在厨房里,整日做些羹汤来讨好人了,那真是又蠢又薄待自己,毕竟拿筷子尝尝味也算是你做的……细细想来,我只在入府头一月进过一次厨房,后来便也只尝尝味了。”
谢氏讲到后边,没忍住笑了一声,又迅速敛住了。
谢氏讲完,见几个小娘子俱都若有所思,想来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不由柔声道:“也不叫你们做难的,下个面条就好,面都叫婆子揉好了,到不消做的好不好吃,入不入的了口……有时做得差才是好呢。”
“你们日后都嫁出去了,我就轻松了,别看这府里光鲜亮丽,烦人的事多了去了……你们只记住,把住钱,把住厨房,旁的都是次要的。”
谢氏点到为止,守在一旁看几个姑娘煮面条。
到了午时过半,三人磕磕绊绊,好悬一人做了碗面条,同谢氏坐在抱厦里,配着金黄的酥果,吃了简陋的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