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悦行最终对他说:“我不是好人,你大可以恨我。”
傅芸进去将近一刻钟了。
高悦行数着时间,在外面等她。
太医院的配药,不是想拿多少就有多少的。
而且梅昭仪生前不受宠,在宫中其实做不到只手遮天,想要什么药材和东西,都要按规矩和章程走。
太医院一次能给出的配药,最多只有半个月。
梅昭仪东拼西凑的保胎药,其实在冬至之前就停了。
那么推算三皇子真实出生时间,大约要早半个月左右。
小宫女带着陈太医匆匆来了。
比预想中要早。
陈太医身穿官服,低着头,站在门口,等通传。
高悦行赶紧迈出宫门,拦了一道,把小宫女打发出去找东西了。
陈太医左瞄右瞥,不见傅芸的身影,面上疑惑。
高悦行收拾自己的心情,说:“陈大人,你是在找傅姐姐吗?”
陈太医知她身份,于是对她很是客气,弯身道:“我是在找她,你知道她去哪里了?”
高悦行一指正殿,道:“惠太妃一早就穿傅姐姐进去问话啦,现在还没出来。”
陈太医官袍下的腿肚子开始抖。
高悦行不说话了,他就开始想方设法哄着她说。
他摸了摸身上,似是想找点哄孩子的玩意儿,可惜摸了个空,只好放轻声音,拐弯打听道:“高姑娘在景门宫住着可习惯,太妃娘娘最近身体可康健?”
高悦行倚着门,不紧不慢地和他聊:“太妃娘娘身体好着呢,就是心情不太好,最近不大见笑容了,总绷着一张脸。”
陈太医好琢磨。
高悦行每说一句话,他都要细品味其中的意思。
太妃心情不好?
不见笑容?
高悦行漫不经心:“以前啊,三殿下还能哄得太妃娘娘有个笑脸,现在也不行了,不知为何,太妃近来好似也不大爱见三殿下……”
陈太医:“……”
高悦行留足了让他瞎琢磨的时间,便见陈太医抬袖摸了摸额上的汗珠。
天儿可冷着呢,她披着轻裘都觉得遍身发寒,陈太医穿着单薄的官服,竟然还能滴下汗水。
陈太医吞咽了一下,问:“昨儿的脉案,太妃看了?”
昨天借阅脉案的时候,傅芸借口要将脉案呈给太妃看。
不算说谎。
只不过,是高悦行先看了一遍,今早才递进去给太妃过目。
脉案那事儿,是不是太妃吩咐的已不重要了。
高悦行说:“当然看了啊,昨晚傅芸姐姐忙了一夜,都没睡觉,说是药有问题……哎,陈大人,您怎么啦?!”
陈太医扶着门,作势要跪倒,又堪堪站住。
高悦行不知他是不是知情人,也不知他到底参与了多少。
此举毕竟冒了大险。
高悦行觉得,有必要先提点一下他。
陈太医念叨着:“没事,没事……”
高悦行吃力地扶着他,接上他的话茬:“没事,没事,傅姐姐也说没事,她特意嘱咐我在外面等着,转达您几句话。”
陈太医:“快说。”
高悦行缓缓说道:“她说——事情过去得久了,已是陈年旧案,且大家都是被蒙在鼓里的人,能查到些蛛丝马迹不容易,此事到底多仰仗陈太医的细心。”
陈太医慢慢缓了口气,觉得自己仿佛活过来了。
高悦行:“她还说……”
陈太医追问:“还说什么?”
高悦行:“傅芸姐姐说最近哄着太妃不少好话,陈太医见机行事,别说漏嘴就好了。”
巧得很。
傅芸刚嘱咐完这几句,惠太妃正殿的门开了,女官站在门口,高声道:“太妃有令,传陈太医立刻进宫——”
不料,陈太医就在门口。
女官尾音抖了一下,陈太医并未察觉,提着袍摆便上前。
高悦行在院中晾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放心,便仗着自己个头小,悄声无息地靠近,找了个不易发现的位置,蹲着听墙角。
惠太妃手边放着脉案,不等陈太医叩拜行李,便面色凝重,开口问道:“傅芸告诉我,你近来翻看以前的脉案,发现已故梅昭仪的真实产子时间存疑?”
陈太医一怔。
高悦行绞紧了手指。
别露馅,千万别露馅……
陈太医临阵不慌,望向侯在一边的傅芸。
见傅芸冲他轻轻点头,便斟酌着言语道:“确实,臣意外发现了一些不妥,兹事体大,不敢耽搁,所以立即托傅芸向娘娘回禀。”
惠太妃问:“你为何不直接禀明陛下?”
陈太医叩首陈情:“回太妃,此事骇人听闻,臣实在不敢独自拿主意!”
听到这,高悦行心里已松了口气。
陈太医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如何保自己的命。
眼下,只要太妃不追究细节,真真假假便不难含混过去。
显然,太妃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死磕那些细枝末节,皇室血脉才是第一要紧。
“事情大概我已经听傅芸说了,如果梅昭仪的生产时间有疑,那么,那天晚上,皇上亲眼所见的新生婴儿,是怎么回事?”
当天晚上宫中降生的孩子不止一个,惠太妃心里清楚,她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
惠太妃不敢想。
所以需要有人敢说。
陈太医算是有备而来:“梅昭仪所生的孩子,臣未见过,所以不敢往下断言。但是郑皇贵妃生产时,所有太医均待命宫内,三殿下刚从襁褓中抱出来时,臣见了一眼……”
陈太医顿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