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牛车,从小门溜入府中,就好像一切都未发生,接下来的一天也是风平浪静。
然而张韬不知道的是,当他溜下墙头的时候,张孟便让下人前往禀告了主母刘氏。至于在墙下遇到二哥张韪,在他看来纯粹是意外。
刘氏疼爱幼子,不忍心苛责于他,但张孟看管不严的责任却是跑不掉的。回府之后,被张府大管事张烈抽了三十荆条,关在柴房面壁思过。
张韬还以为自己悄悄地来,悄悄地走,除了二哥和张孟,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却是低估了这个时代家法的严苛。
作为家主母最疼爱的小公子,他所受的任何一点伤害都是张孟所承受不起的,张孟又如何敢自作主张?
张府之中,大哥张祎一家住在东厢,嫂嫂出身清河崔氏旁支,如今有个儿子名叫张舆,却是比他还要大上两岁。
二哥张韪前些年娶了渔阳鲜于氏,这是爷爷张平当年做渔阳太守时结下的善缘。
鲜于氏乃渔阳当地大姓,二嫂叔祖鲜于嗣,当初曾经出任过范阳郡太守。也正因为鲜于嗣与卢钦的鼓吹,父亲才能在洛阳声名鹊起。
张家与鲜于家算的是通家之好,如今夫妻俩住在西厢,还未有子息。
鲜于氏出身渔阳,当地与乌桓杂处,胡风渐炽,二嫂身上倒也没有多少小女儿的娇羞之态,反而多了几份彪悍之气,平日里弄的二哥也只能唯唯诺诺。
张韬前往正堂向母亲请安时,每每看到母亲喋喋不休地催促二哥多多努力,说什么别人家已子孙满堂云云,都让他忍不住发笑。
家有河东狮,沦为昆仑奴,二哥家中自有国情在此,旁人却是爱莫能助。
到了第三天一大早,张韬便被侄儿张舆从被窝里拉了起来,他走在庭院之中,见到张府上下热闹非凡,下人们忙前忙后,开始张灯结彩。不由朝着张舆道:“阿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这是大人吩咐的命令,说是今日有宫中谒者前来传旨,祖父要封侯了。”【注,大人,魏晋时代对父亲的称呼】
张韬知道,父亲如今是关内侯,所谓关内侯,乃是秦汉二十等爵的第十九等,仅次于列侯。关内侯虽然带个“侯”字,却不是侯爵,它没有食邑,只是相当于贵族的资格证。
也就是说,当你是关内侯时,就具备了将爵位传给子孙的资格,半只脚踏入了贵族的圈子。而列侯,则是异姓所能达到的最高爵位。
大晋继承曹魏政权,为了拉拢各大世家,复辟了西周的五等爵制,也就是公侯伯子男五等。与此同时,二十等爵也并没有完全废除。
这五等爵就相当于将秦汉时代的第二十等爵“列侯”拿出来后再进行细分,都是凌驾于关内侯之上的存在。想要得到列侯的封爵,无一不是建立了莫大的功勋。
张华此番有参赞机谋,统筹灭吴的大功。按照惯例,至少也会被封为一个县侯。家主声望日隆,作为张府下人,自然与有荣焉。大家兴致高昂,将张府上下打扫的干干净净,就等家主回府。到时候他们这些下人,赏赐自然也是免不了的。
眼看着到了辰时,一辆马车在张府门前停了下来,大兄张祎与二兄张韪均是峨冠博带,衣衫整齐地站在府门外恭迎来人,张舆亦是拉着张韬走了上去。
“度支尚书、关内侯张华,前与故太傅羊祜共创大计,遂典掌军事,部分诸方,算定权略,运筹决胜,有谋谟之勋。其晋封为广武县侯,增邑万户。封子一人为亭侯,千五百户,赐绢万匹……”
听到来人宣读诏书,张舆顿时面带喜色。张韬见罢,不由摇了摇头,他这个小侄子如此早慧,怕不见得是好事啊。
张舆虽然只有七岁,为人却是聪明伶俐,极得母亲刘氏喜爱。作为家中嫡长孙,父亲张华此番被封为广武县侯,日后亦会落到他的头上。更何况以父亲如今的的声望,将来封为公爵亦不是不可能。
张舆的样子,过于得意忘形了,这并不是一个理性的人该有的样子。想到这里,他不由伸出手敲了敲张舆的脑袋,低声道:“这么不稳重,却要多跟你父亲学学。”
“你比我还小呢!”
看着叔父教训自己,张舆不由嘟着嘴,眼中一阵不服,可是在亲叔叔面前,他又不敢放肆,只能在肚子里暗暗抗议。
张韬当然听不到小侄子的腹诽,看着大兄张祎举止投足间流畅自然,不由一阵佩服。此番传旨,不仅父亲成为县侯,连带着大哥也成为亭侯,食邑一千五百户。
要知道当初关羽为曹操斩颜良诛文丑,解白马之围,亦不过被封了个汉寿亭侯而已。虽然时过境迁,爵位早已贬值,也能从侧面窥见当今皇帝对父亲的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