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国子监中,一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手握竹卷,高声朗诵道。
国子祭酒谢衡看着少年,眼中露出满意的笑容。聚天下英才而教之向来是他的抱负。眼前的少年出自河东裴氏,不光聪慧好学,为人也是极朴实。
完全可以说,即便在国子监数千学子中,这少年也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少年名叫裴頠,乃是已故司空、巨鹿郡公裴秀次子。
方今四海大族,论人才之盛,首推琅琊王氏与河东裴氏。而以文采而论,河东裴氏犹有过之。新一代的子弟当中,裴頠、裴苞、裴盾、裴瓒、裴遐……无一不是人中之龙。
裴頠虽然出身华贵,却无多少骄横之气,只此一点便胜过旁人太多。
谢衡刚过不惑之年,多年来苦心向学,前后两房妻室都没有留下子息。好在天不绝谢,如今的妻子终于帮他生下一子,取名谢鲲。
北海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陈郡谢氏不过是小门小户,他只希望谢氏崛起的希望能在儿子这代人身上实现。
裴頠不知道自己的姿态落入先生的眼中,已换来无声的赞美。他诵读诗书朗朗上口。眼看着一天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便收拾一番准备回家。
自从裴秀去世后,巨鹿郡公的爵位被大兄裴浚继承。而他作为次子,父亲去世时不过五岁年纪,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十年前,他懵懵懂懂。
十年后,他已经逐渐明白了人情世故。
国子监外,一名老仆早已经驾车等候。一年多来,均是这名老仆接送他上下学。在裴家,大哥实在是太忙,忙到无暇管及于他,他所拥有的也不过是一日三餐以及立足之地而已。
多年来,侄子裴憬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他名义上虽然是叔父,实际上却比侄子要小上五六岁。他知道裴憬为何讨厌他,因为按照礼法,待他行了冠礼,便可以提出分家。
裴家的房屋,裴家的庄园以及裴家的奴仆,他能分走很大一部分,这让作为长房长孙的裴憬如何能忍?
好在如今年方束发,距离冠礼还有些年头,可以安静地读书而不用去管家中那些糟心的事情。裴頠出了国子监,坐上牛车轻声道:“回去吧。”
“好嘞,二公子你坐好了。”老仆打了个鞭花,轻轻地拍在牛臀上,牛车缓缓地朝城北走去。
裴府位于城东北步广里,这是一处占地极广的宅子。牛车在侧门旁停了下来,裴頠在老仆的搀扶下正要走下马车,抬头之际突然见到府中白幡飘飘,他心中“咯噔”一下,暗呼不妙。
侧耳倾听,府中似有哭声传来,正要开口询问,却见管家满身孝服从府中奔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哭道:“启……启禀二爷……家主他……他……去了!”
裴頠闻言,不由呆了一呆,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浮现的,竟是十年前父亲故去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