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你看她手段如何?”雍正的视线不曾从奏折上移开,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苏培盛却清楚,万岁爷没有“随口”的习惯,问了,便是有兴趣听个答案。
在他看来,黎答应一天内被万岁爷提起三回,成功引起了万岁爷的注意,手段够狠也够新鲜,一招起死回生用得妙极。
可话不能这么说,得拣万岁爷爱听的,还不能说无根无据的假话。
“皇上难为住奴才了,奴才哪晓得什么手段啊?”苏培盛满脸堆笑,“不过有一点总是错不了的,不管用没用手段、用什么手段,目的都是为了得到您的垂怜。”
闻言,雍正总算从奏折里分出了一丝目光,睨着他笑骂:“你这老东西,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奴才说的都是实话。”苏培盛拿了本新折子给摊开在案上,语气诚恳,“不光后宫,就是前朝,哪有不盼着皇上垂怜的?”
雍正看着眼前的折子,没了闲聊的心思,蓦地冷斥一声:“垂怜给多了也不行,有些不知恩的会恃宠而骄,认不清谁才是主。”
苏培盛心中暗道不好,眼观鼻鼻观心,全当自己就是个铜人摆件,不能听不能言那种。
这臭手,咋在这时候正好拿到了廉亲王党羽的折子?
弄的跟他对廉亲王有什么意见似的,廉亲王再如何,也轮不着他一奴才发表意见啊!
雍正也没想听他什么意见,随手将折子丢到一边,继续批其它的了。
半晌,他说了句:“刁奴欺主子良善,胆大包天,合该严惩不贷。”
无论黎答应“死而复生”是不是有蹊跷,这半年来受的罪都是实实在在的,那宫婢以下犯上着实罪无可恕。
“皇上圣明。”苏培盛立马就要去传达“严惩”的指令,免得动作慢了,叫人死得轻松了。
雍正执御笔沾了沾墨水,补充道:“使个御医去看看。”
万一没有蹊跷,是真病得快不好了,总不能让人自生自灭。
他这边一下令,平嬷嬷和御医马不停蹄的就去了景阳宫。
这一拨一拨的人,没完没了了!
离钺心下无奈,隔着两层床帏把手伸了出去。
御医瞪大了眼睛,这手乌紫肿胀、皲裂化脓,找不到丁点儿的好皮肤。她手掌肿得极厚极大,手腕又骤然变细,瘦得皮包骨头状如骷髅,直教人担心手腕会被坠断喽。
隔着丝帕,指腹轻轻搭在脉门处,脉象果然弱得几乎要摸不到。
许久,御医温声道:“您这是心气郁结所致,请千万看开些。”
离钺:“哦。”
豆芽:“你身体这么多的毛病,他就看出来个心气郁结?不是庸医就是在驴你。”
平嬷嬷亦是语气和蔼:“小主且歇息罢,奴婢一会儿差人把调养的药给送过来。”
“哦。”
“他们一起驴你。”
出了门,御医低声道:“这黎答应,怕是要不好了。”
一身暗伤、脏器衰竭,完全是行将就木的脉象。他都不敢当面说实话,怕把人给刺激没了。
“别叫里头的人听到,走吧。”平嬷嬷不光看见了那只手,她在御医之前进门,还看到了床上的人完整的模样。是以比御医还先断定,黎答应快不行了。
事实上,黎答应这会儿还挺行的,没人打扰她她就很行。
常德去内务府申报过转迁,扛着铺盖卷一路小跑回到景阳宫,放下行李就去烧饭了。
简单煮了锅面,见盈梦居门窗依然紧闭,他凑到窗台边试探地问:“小主,要用晚点么?”
离钺干脆利索地拒绝了,让他自己吃完随意待着,不要打搅。这一下午陆续来了三四波人,严重耽误了她的激活进程。
豆芽宽慰道:“别急,秃了也不影响我对你的爱。”
“神女到底给你设定了什么鬼畜人格?”
“嘻嘻。”
离钺耳聪目明,打坐时也能感知到外面的动静。
常德是一会儿都没闲着,吃完饭就挂起灯笼,然后给她换了炭盆,添了茶水,接着修补破损的门窗,最后是扫雪。
勤快得豆芽都感叹:“五十两给的值了。”
景阳宫位置偏僻,一入夜就静谧得很,唯有扫雪声清晰而有节律地响着。
咯吱——咯吱——咯吱——
出乎意料的,一串鞋底碾轧雪地的声音慢慢逼近。根据脚步声判断,来人是一伙四个。
一个普通青年,一个还算健朗的老人,和两个练家子。
庭院里,常德专注地扫着雪。
扫到二门前,视野里出现一双黑缎龙纹尖头靴,他连忙跪拜:“奴才常德恭请皇上圣安!”
亲娘嘞,万岁爷啥时候来的?站多久了?
雍正刚到。
平嬷嬷从这离开后,直接去养心殿回禀了。
说是:“景阳宫的雪积得有一尺厚,门窗破破烂烂没人修补。黎答应住在盈梦居,身旁也没个伺候的,虚弱得下不来床。天一黑,偌大的景阳宫恐怕连个灯光都没有。”
既已重病不起,总该探望探望。
趟过前院积雪来到二门外,见到这个连夜扫雪的奴才,雍正问:“在景阳宫当差的?”
“回皇上,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