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缓缓晃动着，洛云间淡声道：“无妨，您收着吧。”

“两位客官要去哪里，我送你们去，莫要这位小公子撑船了。”

洛云间瞥了眼正在笨拙摇橹的卫轻尘，道：“无妨，他有劲儿。”

“……”

“……”

船夫和卫轻尘无言地对望了一眼。

这一老一少似乎都无法理解，为何洛云间像是抽了风似的，非要卫轻尘划船。

然后卫轻尘看见船夫带着灿烂笑容，向他挥别，道：“小公子，您借着水势摇橹，轻松得很！”

轻松得很？！

好像看着确实不难。

卫轻尘信心满满地划了两下，船又晃了晃，不动。

再划了划，还是不动。

他歪头研究了一下，于是找准方向，用力地划了几下。果真大力出奇迹，船动了起来。只见船晃晃悠悠地转了个圈，哐当——撞上旁边的泊船。

于是，船翻了。

当然，这种船翻是淹不到洛云间的，被水淹了个透顶的只有卫轻尘。

当他湿漉漉地像个水鬼一样爬上岸时，看见洛云间衣决飘飘地站在灯笼下等他。

见他爬上来了，洛云间一弹指，倒扣在水面的小船翻了过来。

洛云间淡声道：“再试试吧。”

“啊？”

卫轻尘还没“啊”完，就被洛云间轻轻一提衣领，把他扔上了那只小船。

小船剧烈摇晃，卫轻尘死死地抱住船头，竭力稳住了身体，没有被晃下水。

“你干嘛？”

“学会划船。”

卫轻尘趴在船头，满心满眼都是绝望：“我今天如果学不会划船，就不能下船的意思吗？”

“嗯。”

洛云间这声嗯，干脆又利落。

卫轻尘深呼吸，摸了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开导自己，算了算了，打不过，忍一下。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再一次划船，于是他就跟下饺子一样，第二次、第三次……扑通扑通——第七次掉进水里。

江上风变得很大很急，回旋在这处凹岸，水波激荡不止，小船晃得厉害。

当他第八次从水里爬上船的时候，他对船夫这个职业产生了无比的敬意，平日里坐船也不觉得划船是什么难事，原来这活儿也有这么高的门槛啊！

太难了。

就跟他平地御剑都在剑上站不稳似的，他的平衡能力可能跟他记忆力一样，约等于无。

此时已月上中天，四野山林只能听见呼啦啦的风声，码头灯笼里残烛将燃尽，发出昏暗的光。

洛云间在不远处的无人野舟上打坐。不说话，不催他，连眼睛都没睁。大有打算在这里坐一夜的意思。

小僵尸正趴在洛云间身边上呼呼大睡，浑身白色的短绒毛被风吹得炸开。洛云间这人有点洁癖，觉得小僵尸的裹尸布脏兮兮的，用幻术把它变成了一只白色的雪雀。

当时，卫轻尘暗戳戳煽风点火道：“小僵尸，他这是在歧视你，这是修仙人的刻板凝视，你应该反抗啊！”

小僵尸搓搓自己毛茸茸的小翅膀，欢喜道：“啊？可是我很喜欢我的新衣服哎，毛茸茸的好舒服哦！”

“……”

此时，划着船的卫轻尘累得有些抬不起手，他觉得自己开始晕船了。

于是，他冲着洛云间喊道：“非得今晚学会吗？”

“嗯。”

“可是……”

“你若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八旬老叟，那么就算了。”

“………”

不得不说，洛云间阴阳怪气那一套确实挺能刺激到卫轻尘的。他打鸡血似的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如同抱起一把屠龙刀一样，第九次郑重地抱起了那一双旧木浆。

船桨一下水，船随着水波开始晃动。

于是，第十次、第十一次、第十二次……

卫轻尘数不清多少次，他终于在天边出现第一线浅色光晕的时候，慢慢地把船驶离了码头，颤颤巍巍地向洛云间划过去。

咯吱——

他的船头轻轻碰到了洛云间坐的小舟。

洛云间像是被吵醒了似的，轻轻地打了个哈欠，道：“不错，才天亮了，就学会了。”

卫轻尘听来，这句话里带着满满的嘲讽。

但他没说话，他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抱着两个船桨，筋疲力尽地瘫在船尾，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以他自然没有看见洛云间收起捏诀的手。

所以自然也就不知道，他的师兄在小舟上打坐一整夜，顺便捏诀搅了一晚上的水波，不着痕迹地让他从船上掉下去四十七次。

他同样也不会知道，若是他现在有足够的灵力御剑的话，他会发现即便是御剑从风暴中横穿，他也不会再被轻易地甩下来。

洛云间起身，身影一动，便落在了那艘湿漉漉的，快散架的小船上。

“走吧，去汝南郡吃早饭。”

“啊？”

“你划船去。”

洛云间神色也有些许倦意。

他用灵力控制整片水域的风势水波，以此借力模拟他所能想到的所有御剑不稳的形态，以及遇袭时可能会出现的攻击角度和力度。还要做得自然，不露痕迹，不被卫轻尘察觉。这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消耗。

“师兄，你让我学划船，就是给你当船夫的吗？”

“不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