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众人散去,季青雀忽然轻轻开口:“去吧。”
那妇人一抱拳,利落地翻身下车,行至那正在收拾棋盘的少年面前,笑道:“张小公子,我家主人请你一叙……”
那瘦猴似的少年眼睛一瞪,猛地把一盒棋子往妇人脸上一甩,转头就跑。
棋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那妇人茫然半晌,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马车底下,犹犹豫豫地说:“……小姐,这是?”
季青雀坐在窗边,将刚才的情形都收入眼底,她摇摇头,并不感到意外的模样,她揭开窗帘,垂眼问:“他的住处知道在哪儿吗?”
那妇人自觉办砸了差事,正心头懊恼,闻言立刻答道:“回小姐的话,庄子上派人守着呢!”
“走吧。”
那妇人却并不行动,微微咬着唇,一副犹豫模样,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
眠雨立刻喝道:“在小姐面前,有什么不能直说,干什么要这样躲躲藏藏的?”
那妇人并不见得被她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鬟吓到,季青雀却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纵使最初只是觉得眠雨用起来最顺手,如今也察觉出来眠雨对她的一心一意。
那双眼睛看着她,像是看着世上一轮唯一的太阳,只要照着她,就是喜悦的。
……可是她确实不记得这个人了。
正思量间,那妇人忙解释道:“不是的,只是张家坐落一条陋巷里,小姐的马车……恐怕是进不去的。不如让小妇人代劳,将那位小公子请出来与小姐说个明白。”
季青雀却摇摇头:“不必了,古有三顾茅庐,我虽没有玄德公那样的大才,多少也该显出诚意来。”
那妇人和眠雨对视一眼,莫名其妙:
那瘦猴似的小子能有什么大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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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年拎着半只烧鸭,摇摇晃晃地走进巷口,几个小孩子正在玩跳房子,一见他就立刻一拥而上,抱着他的腿说:“年哥哥,糖!”
张年早有准备,他从衣襟里掏出几块散糖,往远处一丢,那群孩子立刻欢呼着追了过去,张年嘴角也挂起一丝笑容,笑道:“……一群小土匪。”
“娘,我回来了,”他掀开洗的发白的蓝色门帘,笑着走进去,道,“今天我和张大哥去集上帮人抄书,挣了五十文银子,路上回来见有人卖剩下半只烤鸭,我看价格很公道,便了买回来,给您尝尝……”
话音戛然而止,这少年看清室内的情形,脸色一白。
他娘坐在桌边,荆钗布裙,那双盲了的眼睛闻着声音,转过头,看向他,慈祥地笑着说:“年儿,怎么才回来,你的朋友都等你好久了。”
“娘……”张年嘴唇发干,他满目警惕地看着坐在他娘身边的少女,年纪大约比他还轻,生的极美,只是脸色苍白些,瞧着像是身体不好,正抬眼看着他,看情形竟像是刚刚在陪着他娘说话一般。
“小姐,这家里没米了,我去买些回来!”一个姿容秀丽的小丫鬟从他家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厨房出来,一副忙忙碌碌的模样,手上还沾着水。
“这怎么行,阿年,怎么能让你朋友做这些事,快拦住这个姑娘!”盲眼妇人立刻急了。
张年紧紧盯着她们,一动不动,嘴上却声音轻快道:“别啊,和我客气什么,我去买就行了,难得来一趟是不是!”
小丫鬟理也不理他,只盯着自家小姐,见小姐点了头,便轻手轻脚地转头就往门外走,一眼都不看他。
那小姐也平静地对盲眼妇人说:“夫人,我想出去走走。”
“好啊,年儿,陪这位……”盲眼妇人犹豫片刻,“这位姑娘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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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前后脚出了门,张年到了屋里听不见声音的地方,他一改方才在屋里的冷静模样,苦笑着朝季青雀作揖:
“这位小姐,不,这位贵人,小子有眼无珠,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您,求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哎哟,这话粗俗了,脏了小姐的耳朵,小姐您别见怪。”张年又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讨好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