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豫来之前,顾拂已将早朝提议的人选一一看过,确认比起萧豫,朝中确实没有能够担起这个位置的合适武将。
皇帝看向许久未见、仿佛被淬炼的兵刃一般透着冷硬的老七,忽然感觉到一丝奇怪的陌生和距离。
然而只是一瞬间,萧豫便跪了下来,叩头说:“儿臣愿意。”
-
天色渐暗,果然如崔太医所料,顾拂因为旧伤复发,身上慢慢起了热度,等到凌晨时分,已经烧的人事不知,只能掰开嘴硬往里头灌药材。
崔太医又被请了过来,给顾拂施针调理,只是顾拂大概是烧迷糊了,整个人不是很安分,崔太医行针时被他挣歪了好几次,气的放下针说:“这病人这么不配合,你们宁王不出来管管吗?”
燕管家擦擦额头的汗,说:“宁王殿下公务繁忙,稍过会儿,又要入宫早朝了。”
萧豫身上还挂着东海练兵的职务,不必参政,但还是要去议政殿行礼一趟。
且不说此刻叫人过于叨扰,燕管家对于如今的萧豫,莫名有些带着怵怕的恭敬和退让的。
不知道宁王和自家侯爷的关系究竟怎么样。
崔太医却说:“我只是个大夫,管不了那么多。”
他起身去外间叫了小厮,让守夜的小厮给萧豫传消息。
萧豫自从昨晚被顾拂那句话给激的心绪不宁,有意避让。似乎把顾拂带回来,只保人平平安安,便不再多问。
因为从宫中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小厮叫萧豫时,他睡的正沉,听到动静后还回不过神,一时分不清是在现世里,还是前世的噩梦里。
小厮怕的要命,硬着头皮说:“殿下,崔太医说长安侯烧的严重,让您去看一眼。”
小厮是新来的,大概是怕惹怒了府上主子掉脑袋,声音小的不行。萧豫让人又说了遍才听清楚,他掀开被子起身,简单披了件外衣,便让人提着灯笼过去。
崔太医已经将顾拂半边衣服褪去了,扶着人靠在软枕上。
顾拂闭着眼睛,背对着门,露出的脊背和后腰有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脊背上的那处格外狰狞。
萧豫进来时便看的清清楚楚,避无可避。
崔太医皱着眉,神色也不大好看,说:“殿下可曾听过北狄的黒煞将军?其破风箭上特意做成倒钩状,一旦箭羽射出,便会用上十成力气,没入人体内,伤及內腑,拔出时便加重一层伤势。”
即便中箭之人没有当场毙命,取箭头出来时也能要了人半条命。
萧豫想起自己的梦,他在自己的封地府邸上,一个平常的秋夜里,收到了来自京城最急切的消息。
他安排在京城、最得力的护卫方云卓告诉他,萧晟赐了长安侯毒酒一杯,顾拂并未拒绝。
萧豫快马加鞭,两日一刻都未停歇,半路联络二皇子,冲进京城,刚巧赶上,顾拂棺材还未下葬。
萧豫扶着灵柩,半晌没有说话,再开口猛然低头呛了一口血出来。
崔太医手忙脚乱,顾不上去看萧豫神色,拿过药泥和纱布要给顾拂包扎伤口,说:“殿下,过来搭把手。”
说着,他将顾拂塞进萧豫怀里,将药泥涂在顾拂的脊背上。顾拂大概是被折腾的难受,脑袋动了动,嘴里迷迷糊糊说:“……萧佑之,你大爷的又翻我家墙头。”
萧豫:“……”
手僵在半中的崔太医:“……”
崔太医流下冷汗,要知道宁王殿下的大爷,那可是宫里的……
然而,半夜被叫起来、又被问候了大爷的萧豫神色晦暗,没有将怀里不老实的人丢出去,伸手将顾拂的脑袋揉在怀里,捏着对方的手腕,沉声说:“继续。”
-
顾拂睡了两天一夜,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三日早晨了。
换做前世,他会在睡前嘱托燕管家,若有事,无论他睡的怎么沉都要将他叫醒。
然而现在却仿佛松懈下来了,一时睡的睡的有些恍惚,好在睡的足,精神头不错。
他撑起身,唤来门外守着的燕管家。顾拂动了动,身上的伤都被仔细料理过,清爽干净,也不疼了。
燕管家叫人送来了清淡米粥,喂顾拂喝了水,顾拂问了下自己睡了多久,燕管家答了,又说:“小侯爷高烧不退,还好宁王殿下热忱仗义,守在榻边看着,亲力亲为,还给您换湿帕子。”
顾拂愣了下,问:“我烧的糊涂,没说什么梦话吧?”
燕管家顿了顿,道:“说了几句,您非说宁王殿下翻将军府的墙头,还翻了好几次。”
顾拂:“……”
燕管家好声好气劝道:“小侯爷,虽然我们两家离得近,墙头那点高度,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一翻就过,但人家宁王殿下自小端正持重、礼貌温和,怎么可能干出来这种事呢?下次不要诬赖人家宁王殿下了好吗?”
顾拂咬牙,他哪里有诬赖?
分明前世就翻了将军府好几次墙头!
不过此事不好跟燕管家解释,顾拂咳嗽了两下。
燕管家便扭头去催顾拂的药,回来时,顾拂已经恢复平静,问:“朝上有什么新的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