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娇随谢央、裴寂二人入宫时,天色已不早。
宫中道路两旁都点上了宫灯,一路绵延至轩辕殿。
走在青色地砖之上,混着夜色与灯火,巍峨宫墙,参天古木,显得沉寂与安宁,却也流露着苍凉与悲哀。
几人一路无言,待见了皇帝,却见便宜爹神色微凛,并没有见到儿子的欣喜。
燕娇垂着头,跟着谢央和裴寂行礼,过了良久,皇帝才笑了一声,“起身吧,这一路辛苦太傅了。”
倒是没提裴寂,燕娇心思几转,忍着没抬头去看裴寂的脸色。
皇帝看向燕娇,心中一叹,他的儿子死的死、残的残,就剩下燕艽这么一个健全的了,可瞧着她这瘦弱的模样,让他心中不由怀疑,日后她可能做好一个储君?
“艽儿,抬起头来。”
燕娇缓缓抬起头,唤了一声:“父、父皇。”
皇帝以为她紧张,牵着嘴角笑了笑,“艽儿别怕,你与朕虽多年未见,但朕心中一直都惦念着你。”
这鬼话谁信?
反正燕娇是不信的,但皇帝既然这么说了,她就得做做样子,扁着嘴,逼着自己掉了两滴眼泪。
“父父父、父皇,儿儿儿、臣也、也想、想您!”她抹着眼泪说道。
皇帝这才发现哪里不对劲,笑容一敛,站起身,大步走到殿中,惊疑不定地看向谢央和裴寂,“这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殿下小时候生了场大病,那之后落下的顽疾。”谢央缓声回道。
皇帝不由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燕娇,“小时候?”
似是想到什么,皇帝抿唇不语,要说结巴这毛病,在其他那几个残了的儿子中,不算什么,毕竟剩下那几个不是断了腿,就是断了手,结巴倒还好。
只是,未来她是储君,更是大晋的王,这……可如何是好?
“但听殿下婢女所言,殿下不紧张时,便无碍。”谢央又道。
一听这话,皇帝抬起了头,笑道:“那……既然如此,这倒不算什么。”
待她成了帝王,那就是有了帝王之气,哪里能有什么让她慌张的?
皇帝这么一想,便觉这结巴更不算什么了。
燕娇却是嘴角一扁,抬眸只见谢央一脸的幸灾乐祸,这厮果然是故意的!
可谢央不是要杀她吗?她当太子对他有什么好处啊!
“陛下,臣未如期前往益州,请陛下责罚。”裴寂抱拳跪地道。
燕娇听他膝盖与地砖碰撞的“咚”声,只觉膝盖一疼,又偷偷瞧了眼皇帝,只见皇帝抿唇不语,盯着裴寂的神色莫测。
“呵!你也知道有错啊!怀安王,你是真以为朕不敢罚你吗?”
皇帝见了裴寂,心中就有火,本应在益州的人却回京了,这不是公然抗旨是什么?
“你是真不把朕放在眼里啊!”皇帝冷声道。
裴寂连忙磕了个响头,“陛下容禀。”
“说!”
“臣在去益州途中见到一行行踪鬼祟之人,言语之间提到殿下,便跟了过去,哪知看到这群人意欲行刺殿下。”
听了裴寂的话,燕娇瞪大了眼睛,这裴寂分明是睁眼说瞎话,她看向谢央,却见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儿,并未开口。
这二人不是死敌吗?这个时候,谢央竟然不拆穿他?
“竟有此事?”皇帝瞥了眼燕娇,却是看向谢央问道。
谢央这才躬身上前道:“回陛下,确有此事。”
他垂眸看了眼裴寂,裴寂神色未动,只又一叩首:“臣担忧殿下安危,但的确未行圣命,请陛下责罚!”
皇帝见谢央也说有此事,心中消了疑虑,但到底还是不满裴寂,现下裴寂的权利愈发大了,现在还给他这个皇帝面子,若日后连谢央也牵制不住他了,不得骑到他脖子上?
应当小施惩戒,皇帝抬手道:“起身吧,不过,此事虽情有可原,但不得不罚!”
“是,臣叩谢陛下!”
燕娇见裴寂又深深一叩首,心里有些不舒坦,这一路上,她总觉得裴寂同谢央一样,是个心思诡谲之人,亦是权倾朝野之人,可此时的裴寂,却低如草芥。
难道——这就是皇权吗?
她不由看向皇帝,只见便宜爹脸上无一丝波澜,甚至隐隐还有几分得意。
最终,皇帝罚了裴寂几个月的俸禄,又道:“刑部右侍郎佟棋近来办事甚是不力,都被人告到朕的面前了,把他撤了吧,谢卿啊,你看谁适合这位子啊?”
“臣以为,大理寺右少卿叶充可当此一职。”
皇帝想了下,点头道:“好,就他吧!”
燕娇万万没想到,这事最后竟是让谢央捡了漏子,怪不得谢央刚才不反驳裴寂的话。
敢情就知道皇帝不喜裴寂自作主张,会给他点儿教训,撤了裴寂的人,就能给谢央的人一个空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