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珊玥?”
我瞬间炸起一身鸡皮疙瘩,往后退开数步,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听到《鲁冰花》!我不知道门后是人是鬼,但又不敢再去看一次门缝,我深吸一口气,大声说:
“林珊玥你别害怕,我是警察,叫林双全,你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我太紧张了,牙齿颤抖得好几次咬到舌头,话都说得有些不清不楚,话音刚落,歌声戛然而止,过了两三秒,只听见门栓拉开时“哒”的轻响,就在此时,灯泡突然接触不良,“嗞”地暗了。
灯灭的刹那间忽地刮过一阵阴风,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我身边快速跑过,无论是什么东西,反正绝对不可能是人。
风一停,灯泡再次恢复照明。
不知何时,木板门从外向内开了一条大概两指宽的缝,或许是被刚才那阵风吹开的。我刚才紧张得忘记呼吸,这会回过神来才开始用力吸气,不知怎么的,我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林珊玥已经走了。
厕所隔间都是内开门,我用脚尖小心翼翼地顶开,探头,里面没人,刚刚那双脚站立的位置上,放着一个红包袋,刚才我并没有看到这个红包袋。
刚发生那种事,然后凭空出现一个红包袋,这算什么?精神损失费?打开里面塞着一沓冥币之类的……我凑近些观察,发现红包袋上有划痕,我稍加犹豫后,还是捡起这个红包袋仔细研究。
和市面上那些设计精致的红包袋不同,这个红包袋很简陋,就是用红纸折成一个红包,我用手机手电照那些划痕,这不是随意的划痕,而是字,我辨认后,木木,又又,全——林双全,是我的名字!
同时我还摸到红包里有东西,扁扁硬硬的,倒出来一看,是一枚2011年制的菊花一元硬币。看到这个年份,我的眼皮无端抽搐了一下:巧合吗?2011年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度过最艰难的一年,父亲在那一年失踪,我和家人们生了场差点危及生命的重病。
这个红包究竟是什么意思?给我一块钱?只能请教莫大仙了。我把红包拍下来发给莫寥说明情况,他还没答复我。
我光速放完水冲回值班室给顾还打电话,第一通顾还没接,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又继续打,这次接通了,那头传来哗哗的汹涌水声,我心一沉:
“小顾?小顾你在吗?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无人应答,通话结束。我火速打电话给许啸帮我定位顾还,许啸真是我的好师弟半夜秒回我信息,发来一个在水里的定位,地点是二平河——我操!顾还跳河了?!
我直接开警车去二平河,幸好派出所离平合近,就两公里,这个点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人生中第一次把油门踩到底,狂飙到二平河边,打着远光灯找顾还。
二平河边没有装路灯,加上晚上涨潮会把河堤边的台阶淹没,稍有不慎就会溺水,顾还没事大晚上跑来二平河做什么?我开车绕着二平河转,远远看见河边有个黑影,我开过去用车大灯朝水里照,果然是顾还!他穿着黑毛衣,半截身子都浸在水里,远看还以为是个人头悬浮在河面上。
“小顾你回来!”
我立刻跳下河拉顾还,不料踩到一阶被水淹没的阶梯,脚一滑猛地往水里扎,顾还扶住我,他的手极其冰冷,像一把铁钳牢牢钳住我的手臂,我趁机抱住顾还,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往岸上拖,顾还比我高比我壮还有健身,我感觉自己像《老人与海》里与猎物作斗争的老人,而顾还则是那条力盛的马林鱼。
“你给我上来啊——”
我这辈子从没如此奋力地想要抓住过什么,一想到眼前这个人可能会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我就害怕得全身发抖,顾还却笑了:
“你哭什么?”
顾还一笑,我直接破口大骂:
“臭傻逼我没哭!你他吗的发什么疯?!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解决,非要寻死觅活?!”
“你病好了?”
“你闭嘴!快点给老子上来!”
“原来全哥你发飙是这样的。”
顾还这副无所谓的态度让我恼羞成怒,危急时刻我爆发出一股强大力量,大吼一声终于将顾还拉到岸边,我怕他想不开转身又噗通下去,就用手铐把我俩拷一起了。
“你给老子冷静点再说话。”
我把顾还塞进车后座,坐到他边上守着他。我有点脱力,手抖得手铐叮铃作响。
“全哥,我好像能理解他们说的看见死人,是什么意思了。”
我眼皮一跳:
“你看见谁了?”
“妈妈。”
顾还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有点发干:
“我很清楚,她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可是……我真的看到她了,就站在值班室的窗外与我对视,样子一点都没变,她对我笑,我喊她,她没理我,她走了,我就去追她,然后你给我打电话,我才发现自己跳进河里了。”
“我还以为你中邪了,既然你脑子清醒,为什么不上岸?”
顾还抬腿,我以为他要踢我,没好气地瞪着他,接着顾还把裤腿卷起来,只见他左脚踝上有一圈脏兮兮的乌黑,可能是沾到什么脏东西了。
“我也想上岸啊,”顾还无奈地说,“但是水底下有什么东西拉住我的腿,一直要把我往河里拽。”
顾还抓住自己的脚腕,因为他这个举动,我才意识到这是掐痕,但我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的掐痕,更像是斑斑点点的黑色皮藓,又恶心又后怕:
“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怕吓到你啊,到时候我一边被拽一边还要安慰你,很辛苦哎。”
顾还甩了甩湿漉漉的脑袋,水都溅到我脸上了,我下意识眺望二平河,光打得很远,在宽阔的河面推开两道白茫茫的光柱。
江风呼啸,吹得二平河剧烈翻涌,青黄色的河水下,有无数团纠缠的扭曲黑影,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水底下的东西正在惊惧地、狂暴地涌动……
“你是不是也看到什么人?”
顾还伸出手臂,把我围困在他的身体和车靠背之间,黑暗咬掉顾还半张脸,显得他立体的五官如石膏头像般冷硬无生气。
“一个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人。”
“没有。”我望着顾还的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