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九回肠(九)(1 / 2)春将阑首页

日头高照,嘹亮的号角伴着厮杀声响彻河谷。

崔灵蕴攀着窗框,发现牛车并未听指令进入密林暂时隐匿。

原本四平八稳的车厢逐渐颠簸起来,竟驶上了遍布砂石的河滩。

她急忙大喊停车,驭夫却充耳不闻,反而扬鞭狠抽着牛背。

“你究竟是谁?”她大声质问,转过身奋力拍打车门,却发现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崔娘子,一路走好!”车外传来驭夫粗嘎的声音,随即是水牛吃痛的怒吼。

车身猛地一震,继续飞速向前奔去。

她这才明白过来,千防万防,竟还是中招了,驭夫弃车离去,留下她听天由命。

好死不死的,拉车用的不是体型较小的温顺黄牛,而是淮南进贡的彪悍水牛。

这种牛体格健壮性情暴烈,一旦发起疯来无人能挡。

她被颠得头晕目眩,胃里翻滚,一边躲避着车壁被颠落的油灯和四散的杂物,一边拼命抓住窗框想要站稳。

窗口并不大,但她身形娇小,想要爬出去也不难。

难就难在遍地石块,从疾驰的车窗跳下去,摔折四肢或跌破脑壳再正常不过。可谁也不知道无人驾驭的疯牛会将她带往何处,若是坠入山崖,怕是得粉身碎骨。

她从未遇到过这样惊险的时刻,平时再镇定,此刻也吓得花容惨淡汗流浃背。

夏侯伊说她的福祉在后头,出生时稳婆也说她命相贵不可言,若是真的,就求老天显灵,让这畜牲往草地或松软的沙土中跑吧……

崔灵蕴刚祈祷完,却听到了后面鼓点般急促的马蹄声。这也就罢了,前面居然传来隐约的涛声。

绝望笼罩了心头,她开始手脚发软全身无力,再也忍不住恸哭起来。

“阿蕴、阿蕴……”

恍惚之中,好像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在唤她。

**

她挣扎着爬起来,刚探出头,看到一骑飞驰而过,马上之人身手矫健,稳稳落在了牛背上。

可是此举却愈发刺激到了疯牛,它怒吼着腾挪跳跃,甚至原地转圈,想要将背上之人以及拖在后边的车厢甩掉。

崔灵蕴再次摔倒,后脑磕在车壁上,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她抱着头钻进了低矮的坐塌下,手指紧紧扣着榻沿,虽然浑身撞得生疼,但好歹也算稳住了。

涛声愈来愈近时,车身剧烈颠簸了一下,骤然往前栽去,她也随即从榻下滚出,重重的磕在了门上。

但奇迹般的,车竟然停了下来。

‘咔嚓’一声,车门被人大力扒开,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天神般高大的身影蹲踞在外,抬袖抹了把嘴角血渍,扬眉一笑,朝她伸出一只手来,“阿蕴,我来的正是时候吧?”

崔灵蕴惊诧地说不出话来,忙整了整衣襟,神情戒备地望着他。

李瑰意在铜凤阙上冲她扬起弓箭时,她便知道她动了杀意。

可是李珑宥为何要救她?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补偿?

她迟疑着,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对他们兄妹的第一印象都是草菅人命,哪怕此刻在绝境中重逢,也实在生不出好感来。

“你的人全军覆没,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催促道。

她心头一震,正想出去查看时,他却一把将她按倒,翻身跃开了。

只听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两只羽箭几乎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更多的箭矢则钉在了车厢上。

她望着透过板壁的箭簇,连爬带滚跌下了车,一时间无处躲藏,只得暂时蹲伏在歪斜的车厢下。

车轭断裂,驾车的牛早已挣脱束缚,不知所踪。

她心惊胆战地蜷在一起,伏地数着由远及近的马腿,前后共有七匹。

李珑宥仗剑而出,渊渟岳峙般矗立在车尾三步处。

他未披甲,只穿一袭暗红锦袍,足蹬乌筒短靴,像是刚蹚过尸山血海般,糊满了血迹,就连黏连着的芦花也染红了。

他挥剑格挡住流矢,气沉丹田,声如洪钟,高喝道:“冀州刺史李珑宥在此,再不束手就擒,定教尔等葬身在这苍龙涧河滩。”

对面贼匪马速稍微滞了滞,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笑。

“竖子莫要胡诌,冀州刺史怎会在此?”

“李珑宥因纵兵杀入南司马门,被中书令打断了狗腿,京畿数百里外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哈哈哈哈……李家二郎若真在此,可不会同吾等废话,早就杀将过来了。”

崔灵蕴暗中捏了把汗,想要钻出来趁机逃跑,可周围都是荒滩,她一旦走出壁障,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正当她心急如焚时,外边兵戈声起,怒吼伴着砍杀,咒骂杂着马嘶,一阵阵钻入耳膜,听得她心惊胆战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