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是周鑫带进曼生集团。这事只有张涵知道。杨芳又眼睁睁看着一个同事死了。她觉得可以阻止，却发生了。她有着深深的负罪感。她告知张涵，小周的死讯，张涵也很惊讶恐惧。才过一会儿，张涵又恢复往常的镇定和自若。杨芳见张涵站在办公室门口待了一会，抿了抿嘴，咬了咬嘴唇，抓了一下头发，之后又神采依然。她觉得张涵真像一条眼镜蛇，精准冷血，一经咬着必死无疑。她全身颤抖了一下，连鸡皮疙瘩都起来，心里生出无穷无尽的恐惧。她更可气的是，张涵进办公室接了一个电话后，他脸色红润，发出令人咬牙切齿的冷笑来。她萌生去意。这公司毫无人性，不能呆下去的。她可不想成为刚闻死讯竟能冷笑的人。

差不多中午时候，张涵站在诺大办公区域的中央，拍手示意全体人员起立，他有话要说。

“这几天，辛苦大家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要加工资。”

杨芳看着张涵将拇指和食指精准扶上咽喉处，调整了下嗓音，另一只手兴高采烈地舞动着，仿似马戏团里的小丑般惺惺作态。她厌恶极了。

“加多少？这很关键。”一年纪四十好几的人搭话。

“周鑫和小周的年总工资额平分到你们的账户。”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起来。

杨芳扫视了伸手拍掌的人，共有十几个人。她觉得这些人都是一切向钱看的。她要记得她们。

“看来，你们不动心。再加奖金，共这个数。”

杨芳吓了一跳。张涵伸手摆出八字状。她今日的环境，那可是能管十年吃喝的数字，能全额支付二线城市的三房一厅。她都有些心动。

掌声起来了，持续了十秒左右吧。杨芳又扫视了这次伸手拍掌的人，即刻双手捂嘴，不敢相信，百分之90的人。她拼命扫视，终于发现角落的两个人没鼓掌。他们一个叫谢非，一个叫苏丽。

“杨总，小谢，小苏，你们没有嗅到金钱那股引人入胜的味道吗？”

她给办公室里十几二十双眼睛盯着，当然包括胡风和陈玫。杨芳一下子不自在了。她故作镇定，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了微笑，费力伸出手象征意义拍了拍。她恨这举动。她在众目睽睽下无法战胜世故和人情，当大家的眼睛又齐刷刷转向张总时，她终于不惊慌了。她周身轻松。回念一想，她又稍稍爱上那刚刚还厌恶至极的强颜欢笑。她生活在冰冷世俗之地，没一颗冰冷世俗的心，注定给世俗冰冷所擒拿住。她没了这份丰厚的收入，她就会给家人彻底抛弃。她不怕给世界抛弃，她可以忍受。她天不怕地不怕，她却怕赵曼的嫌弃。她知道自己不过是赵曼的提款机，她乐意，她要赎罪。虽有时愤怒，常常她又觉得要安安分分做好提款机。她明白了现实的威力，虽厌恶，却要接受它。她觉得这就是刀尖上的血，但她又能如何，她只能舔，跟饿狼般，哪怕会死。现实于她，她是没退路了。这退路在她父亲戴上脚镣，就没了。她注定要继续走，走向无边无际的赎罪路。

不过才几个时辰的事，小周的死就在加工资的鼓与呼中成了无人问津的往事，今后一个时段里的茶余饭后谈资，没人滴下一点泪，施舍一丝同情。

此时，她还想好了工资的去处，无非是赵曼，杨丽和杨名，加上日常开销。只是，这多出来的钱可是死人钱，她一想到这，心里又不舒服了。一下班，杨芳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拨了一个电话，随后，她到了上岛咖啡馆，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她又想起了胡风，曾经恋人。伤感了一阵。不过，一阵子后，她便迎来了赴约者。她觉得赴约者或许能给她一丝的心灵慰藉。

“小菲，小丽，这里。”

谢菲穿得朴素，一身素白，套上平底的靴子。不过二十二岁，刚刚从华中大学营销专业毕业。杨芳对谢菲最投缘。胆子虽小，却有灵性。跟杨芳刚踏出大学一样。苏丽，眼神很澄清。交谈时，水灵灵的眼睛吸引任何人。只是，苏丽很势利。杨芳很好奇，她没第一时间鼓掌。

“杨总，您好。”

谢菲点头说话，苏丽也点头，还哈腰。杨芳带着欢迎姿态，站起。谢菲客气了一会，便先于杨芳坐在沙发上，苏丽硬拉杨芳先坐才笑脸嘻嘻坐在谢菲旁边。杨芳跟这两个后辈相对而坐。

“喝点什么？”杨芳微微一笑，将餐牌顺了过去。谢菲刚要顺然接过来，苏丽回瞄了谢菲一眼，手肘推了下谢菲。

“杨总，我们小的，都吃。”

杨芳看着苏丽那对会说话的眼睛，很欢喜，却对苏丽谨小慎微的举动感到不自在。她还觉得苏丽跟陈玫很像。典型的心机女。

“。杨总，我觉得每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爱吃的，才会有好效果。”

谢菲冷不防一句，苏丽瞪了一眼，眉毛都竖起了，没吭声。杨芳看了看两位姑娘，刚要说话，苏丽开腔了。

“菲菲，你可别冤枉我。”苏丽恼火，语气却很轻。

“你刚刚。。。。。”

苏丽急急伸手堵住谢菲的嘴。杨芳笑了笑，抢过餐牌，避免两个姑娘的脾气彻底曝光在她眼里。她打心底喜欢率直的性子，却害怕率直的性子。她几次都是因率直不知不觉中伤了上司给辞退了。当然，她又觉得这现今的社会能潇洒地率直一回也是很幸福的。

“别闹了。不就是点个菜。”

杨芳见两个姑娘面面相觑，心里又过意不去。

“杨总，以后多多关照。”苏丽说。

“大家在一起就是缘分。别说那俗气的话。”

“人死了会到生前工作的地方逛一回的。”谢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