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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疫人生卷外篇 那年那月那些事

安城宾馆,王承勋斜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托着红酒杯,另一只手拿着照片。看着照片里和自己少年时五六分相似的脸,头脑里一片混乱。

如果不是这张照片,他绝对不会再踏足这座让他充满恨意的城市。

他曾经是王家的“少爷”,安城市面粉厂原本叫做乾义面粉公司,是他爷爷王炳乾在一九一九年时创办的。王炳乾少年时是大户人家的书童,他跟随的金老爷,在洋务运动时期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里身居要职,王炳乾所以虽然只是个书童,但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对新机械新技术尤其感兴趣,所以才会在主家的支持下从外国引进设备创立了乾义面粉公司。

之后的安城历经战乱,面粉公司也是几起几落,走马灯一样上台下台的北洋政府、民国政府,还有兵痞匪患,都把面粉公司当做一块肥肉,他的父亲就曾经遭到过两次“绑票”。直到一九四九年全国解放,新华夏政府成立,社会才稳定下来,老百姓也过上了安定的生活。

虽然能回忆起的事情不多,但那几年是他人生里最幸福快乐的阶段。可惜好景不长,一九五三年,华夏实行公私合营。他的爷爷率先响应接受,乾义面粉公司很快改名为安城市面粉厂,王家只拥有很少一部分股权,而且不再参与面粉厂的经营管理。

其实,仅仅是这一小部分股权的分红,王家的好日子也碾压安城百分之九十九的老百姓。面粉厂不同于其他行业,合营与否对生产影响不大,毕竟无论什么年代,老百姓都需要填饱肚子,只要有这个需求,面粉厂就不愁销路。

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大概是到了一九五五年,那一年粮票刚开始使用,之后陆陆续续又萌生了许多种票据,王家有钱的优势越来越不明显,而且爷爷的“爱国商人”名头也变成了“民族资本家”,再后来,“民族”两个字也被省略了。

不过还好,爷爷落得个善终,五十年代末寿终正寝。

可父亲和母亲……

进入六十年代,王家虽然没有受到针对性迫害,但没有政府的关照,再顶着资本家的帽子,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

尤其是有一些面粉公司的老工人,竟然闯进王家,跺足捶胸声泪俱下的说,解放前王家对他们进行了残忍的剥削和压榨,而他也成了小孩子们嘴里的“狗崽子”。

妈的,都是他们老子娘教的。

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没有良心,都忘恩负义。

白叔叔就是个有良心的人,不但没有参与这些,还私下里偷偷接济他们。当年是在一个寒冬腊月里,爷爷从路边“捡”回来冻僵了的白叔叔,后来他成了乾义面粉公司的学徒工,再后来成了安城市面粉厂的工人,并且娶妻生女。

形势越来越不好,连上学都会受到同学们的欺辱,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会参与到针对他这个“狗崽子”的批斗活动中,用毛笔给他画鬼脸,或者做一个大木牌子,上面写着“资本家狗崽子”,让他挂在脖子上站在教室后面听课。十来斤的木牌子,用一根铅笔粗细的麻绳拴着,挂一节课,脖子就跟要断了一样疼痛,接触面的勒痕甚至磨破了血肉。

老师们也视而不见。不过那个时候他们也是自身难保,但凡有些良知的老师,不是去扫大街就是去刷厕所了。只有白叔叔的女儿,还是千方百计的维护他,甚至哭喊着“不许欺负人”,悔悟着班级里给炉子捅火的火钳子要和那些孩子拼命。

白叔叔是工人,合营后还获得过市里的劳动奖章,这是了不得的荣誉,在那个年代属于“高等人”,所以白雪发飙时,别的学生只能躲开。

小雪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年龄比他要大几个月,在学校里一直是他的“大姐姐”。只要有人欺负他,白雪就会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为此也受了不少波及的伤害。不过俩人的感情也越来越好,慢慢的两情相悦,逐渐成了“地下恋人”。

不敢公开,公开的后果不是他们能承受的,尤其是自己。

大户人家,乱世里都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王家老太爷当年也是有运筹的,二儿子成人后上的“安城军校”,毕业后成了“蒋光头”的兵;三儿子则上了太行山,和老百姓的队伍一起打鬼子;老大,也就是他的父亲,是要守家业的,一直在老爷子身边尽孝。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二叔死在了缅国,三叔死在了朝国,运筹了半天,华夏建国后,王家没有一丝持杖。所以老爷子才会积极地支持“公私合营”,甚至半卖半送的将大部分股份交给了国家,以换取一丝“香火情”,不再图家门鼎盛,只求隐于群众之中,落得个家族平安。

可是,大运动来临时,依旧没能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