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被祸害得直叫苦的城中百姓简直快要生无可恋了。
县太爷是个土皇帝,诸守备是兵痞头儿,段大爷手下尽是无赖青皮。
凤祥寨,那不就是黑风寨吗?
去年还听说那好些商队又被黑风寨给劫了,损了财货,又伤了人命,完了还把那些货主给掳做了人质,向苦主家里要赎金什么砍头扒皮点天灯的恐怖事没少做
这才过了多久,它改个名儿,换了个当家,就能把过去的习性全改了吗?
只怕会比先前那三个更凶残吧?
凤祥寨的孙寨主带着人进了城,先占了县衙门,又占了守备司。
原本四个城门的守城卫都换成了凤祥寨的汉子。
这些人都穿着一式的黑色短打,正红色镶边提了几分气,轻皮甲护身,看着就轻便灵活,腰挎着笨刀这装扮!
长阳城以往的普通大头兵可从来没有这么讲究过!
这些土匪,竟比官兵还气派!
况且这些汉子脸上有肉,身高块大,带着刀往那一站,威武雄壮,又没有特别凶悍。偶然碰上缩头缩脸经过的平民百姓,还会和气地给个笑脸。
跟大家伙心里想的那种穷凶极恶能吃人肉,喝人血的土匪全然不同!
而且那寨主占了两处地盘之后,也没见有什么其它的动作。
并没有那传说中的土匪进城,四处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之事,倒是有抓了十来个段爷手下趁着混乱偷窃行凶的混混。
而且还有那穿着一般衣裳的汉子和婆子敲着锣打着鼓,打从街巷里走过,大声宣扬什么凤祥寨孙大当家心存仁义,见陈家诸家段家这三家将长阳城弄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实在是义愤填膺,挺身为长阳县老百姓做主出头!
因此即使占了县城,也不会让手下兵将扰民,凤祥军有军规,不占百姓一丝一毫的便宜,如有违反,欢迎苦主上县衙门去揭告状。大当家必然会给个交待。
而且还欢迎各位受过这三家苦的老百姓上县衙去陈情,或者去给凤祥寨的人提代线索,彻底铲除这三家的余孽爪牙
城东甜水巷,这巷子里住的虽都是平头百姓,却算是殷实人家。
原先的钱稳婆家就住在这里。
城中几回劫乱,这巷子的人家都被祸害过几轮,原本的家底缩水了大半,十几户人家里办丧事的就有十家。
钱稳婆家的右邻霍家一家六口。
跟钱稳婆家的行当不同,霍家是祖传的神婆神汉。
霍家老婆子当年那是半城有名的神婆,会掐会算,很有几分准头,不过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记性也差了,颠三倒四,给人看不了事,作不了法,便将这一饭碗传给了自家的儿子。
她儿子跟着他娘学了几手,虽比她差点,却也能应付差事,因此人称霍半仙。
霍半仙是个瘦小的汉子,尖嘴猴腮,下巴上留着三缕细长胡须,两只小眼一想事儿就滴溜溜转。
他那半瞎老娘此时正坐在炕头上,嘴里叨叨着。
“回来了!回来了!狗蛋,你去看看,去看看!”
霍家大孙女坐在炕边上做着针线,听着就问了一嘴。
“奶奶,谁回来了?去哪儿看啊!”
她奶奶虽然半瞎了,又糊涂了,可有时又精明神准,那天非叫她过来,逼着她换上了她十三岁弟弟最难看的那身衣裳,还拿着剪子趁她不注意给她剪得狗啃似的,又不由分说在她脸上涂了层臭哄哄的不知道啥玩意的东西,用布擦都擦不下来。
气得她当时就哭了。
她娘跟着她也埋怨,说老奶奶糊涂了,以后就该让她一个人呆在屋里,大家都不进去招她。
哪知还没一柱香的工夫,家里就进来了一群赖汉。
这些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进门就搜翻,值钱的,能吃的都被他们抢了去。
她娘她哥一看就急眼了,扑上去拦,却被那些人一脚踢在腰眼上,滚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一个长着大黄板牙的赖汉还捏起她娘的下巴来,猥琐地直瞅,还咂着嘴嫌弃,说这老娘们太老太丑了!这家怎么也没个小娘们的!
那群赖汉踢开她奶的屋门时,她奶披头散,坐在脏不拉叽的炕头上,手里捏着一团黑泥,冲着那群人嘿嘿一笑。
而她跟她小弟两个就被她奶搂在怀里,呆若木鸡,几只老鼠在他们仨身边跳来跳去。
那些人顿时赶紧捂着鼻子退了出去,骂了好几声晦气,说这家竟有个疯子和两个傻子
她这才明白老奶奶先前那些奇怪的动作是在救她的命听说第二天有好几街坊的娘子和闺女都上了吊,这更让她出了一头冷汗。
“钱小囡,小囡回来啦!狗蛋,去看看!”
老奶奶翻白的眼皮往上翘,皱纹满满的老脸上满是诡异,“去看看”
霍家大孙女看向自家爹,“爹?”
霍半仙小名叫狗蛋,听了这声唤,原本正窝在墙角搓着麻绳,十分不情愿地起身,嘀咕道,“行了,去就去!”
“你奶奶老糊涂了,你也跟着糊涂不成?昨儿一夜我就没听到什么动静。”
霍半仙其实是也是被一出出的给吓破了胆,那日县衙的差人来寻他问钱家的事,那时就吓得他不轻,后来一拨拨的,就跟那蝗虫过境一般,把他好好的家当给折腾成了穷光蛋,幸好他那老娘糊涂起来是真糊涂,灵光起来就跟真仙儿上神一般,不但救了孙女一命,还在犯糊涂时藏了不少东西,比如把金三事儿扔到房梁上,把银锭塞进了肥堆,还藏了几袋子粮食在她老人家的炕下,要不然闹腾到现在,他家早就断了顿。
他缩头缩脑地出了门,看准了门前道上没人,这才来到邻居家门口,扒着门缝往里看。
这一看,他顿时睁大了眼睛,那在院里活动的,可不是钱稳婆的儿子姚大郎?
霍半仙就叫了声,“姚大,姚大!”
正往房里走的姚大郎惊了一跳。
“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