俨然无视了田弘斌的失色苦劝,同为手足的田弘右却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只是面无表情地在弟弟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随即并没有给出任何回答,便自顾大声唤来亲卫传达命令。
但见亲卫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接着便火速离去,站在长廊上的侍女们亦款款而至,双手分别捧着头盔、铠甲、披风等崭新的战装,几双玉手先后纤巧地在田弘右身上摸索着,解开那身略带尘土的长袍,开始服侍都督穿甲。
轻手轻脚折腾了好一会儿,田弘右垂目扫见一双白皙的小手系上了披风最后一颗纽扣,随后又麻利地整理着褶皱处,等候了许久田弘右显然已是急不可耐,伸手一把拽过那名紧张兮兮的侍女,一阵轻怡的芳香不小心坠入怀中,惹出几声豆蔻娇唤。
坐在一旁凝眉沉思的田弘斌,静静地目睹着田弘右与侍女嬉戏了好一会儿,直到兄长意犹未尽地起身站起,才哑声问道:“兄长,你着甲佩剑,莫非是要亲自前去么?”
“嗯。”田弘右已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冷声应道:“此行至关紧要,交给任何人我都不放心,必须亲自前去......阿斌,我知你心中顾虑,但自古欲成大事者,哪一个有妇人之仁?”
亭中只摇曳着一盏孤单的烛火,映衬着田弘斌此刻半面阴郁:“兄长,小弟请求你再好生思虑,溪州城内可足足有十余万军民啊!大水一旦淹入城关,人心必定离乱,若是激起军士哗变,不待两军交战溪州恐怕已不攻自破,届时万事皆休......”
田弘右沉声凌厉道:“战事哪有不死人的?!阿斌,你不是向来处事果断么?今夜怎地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做事如此瞻前怕后?你心里应是清楚,如今我等已无路可退,若不想与那向宗彦一般落得个人死族灭,便需不计任何代价守住溪州城!
至于咱手底下那些军士,你却不用过于担心,说来那李源与彭师裕倒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杀了向宗彦不仅断了你我的退路,更是断了城中各部族的念想......”
田弘右停顿了片刻,缓缓地转过身来,将手中的一枚虎头金印缓缓放在石桉上,一张极为平静的面孔正对着田弘斌:“万难之时,唯有兄弟同心方可全力御敌!阿斌,勿再迟疑,现在我便正式命你为溪州兵马使,一应城防守备便统统交与你了!待我回城之前,你务必将城中军士悉数带上城墙,迅速做好防御布置......”
眼前这枚象征着权力与尊容的金印,正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桉上,烛火辉映下不时闪烁着短促的金芒,田弘斌艰难地向这昔日的梦寐以求之物伸出手去,却发现自己迟迟不敢抓住,随后重重叹了口气道:“蒙受兄长如此信任,小弟岂能相拒?只是小弟有一请求,可否将城内各部族首领亲贵,以及军士家卷悉数转移至都督府内?咱们这座都督府足足占了城池一阙,前院的大校场应是容纳得下这些人......”
田弘右伸出圆糙的手指,径直点向面前这道起伏不平的胸膛,脸上露出极为不满之色:“湖涂!你把我这都督府当成是什么地方?大战在即,我等又哪来多余的兵力看管这些庶民?这两三万人托儿带口一涌进来,若是其中混杂着别有用心之人,一旦引发事端,必定混乱难平!
莫忘了,你我的家卷可都在后院里头!对了,尤其是你的新婚妻子,那可真是个顶级的美人儿,你若是执意非为,便是害了她!呵呵,咱们洞溪族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兄长若有顾虑,至少也该把我田氏族人迁入府中,难道连自家部族都要牺牲么?”
“没有我多年苦心经营,哪来今日的田氏?”在此浪费了太多口舌,田弘右忽而有些口干舌燥,双眉紧皱不由得又抛出一句:“你若实在是心中畏惧,那便算我看走了眼!罢了,我就不该寄希望于你,这么多年了,到底是成不了气候的竖子!
枉我屡屡对你相护,如今想来昔日你若是死在那蛇窝之中,倒也没今日这般事情......”
胸口如同压着千斤石担,田弘斌浑身打颤,默默隐忍着数落讥讽,直到听完了最后一句,忽而双目圆睁血红,宛如烈焰烧灼,紧紧盯着这张明明熟悉却又开始陌生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