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知道族里多了一头牛,还是在两天前。一打听,原来是陈越家从外村弄回来的。
他在家等了两天,也没有见陈越将牛牵到家里来交族里,更没有见其家里任何人来说一下,简直当他这族长如无物一般,更别说自己马上要当里长了,儿子也要当亭长了,这方圆十里马上就是他家说了算。
陈修认为,他当族长这些年,为族里做了不少事情,除了灾年,平常年间,他是接孤济贫,族里没有饿死一个人,没有出去逃荒的人。他认为自己这族长当的是合格的,再说自家这些年对陈越家的帮助,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否则一家孤儿寡母的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些年。
耕牛这么重要的东西,必须是族产,这是陈修心里的想法。
族产,对于族人来说,那是族内的公共资产,但对于族长来说,那就是他的私产,只有他同意给谁,才能给谁。
“兄长来了,快进来。”陈越带着陈苗快出门的时候,看见陈明在大门口。
族长陈修没有亲自来,一来他认为自己是一族之长,马上又是里长了,他必须有架子,只能派儿子去;二来陈越家是孤儿寡母的,他去也只能找陈伍氏才对等,但这不合适,得避嫌。
陈越随手把放在屋檐下的竹桌、竹凳摆好,并对陈苗说:“快去给族长倒碗水来。”
陈越家的桌凳放在屋檐下,是陈越强烈要求的。一家人在床上吃饭,掉饭菜到床上吸引耗子不说,吃饭点起油灯还浪费不少油。
不仅如此,他家还是全族唯一每天都洗澡的家庭,也是全族唯一必须喝烧开的水的家庭。别人家下地,都只带农具,渴了就到河边或水凼里用舀水喝。
后来陈越家下地,除了带农具外,还要带上竹筒,里面灌装的是烧开后的水。开水之接灌进竹筒,肯定会有味道,陈越一般是等开水凉后加上少许的盐,再灌入竹筒,最让陈苗喜欢的是淡盐水里面加糖霜,他一口气能喝一筒。
当然,最开始全家人除了陈越外,都不习惯。陈伍氏是母亲是长辈,陈越只是能劝说,但陈苗是小弟,那就是属于他的管教范围之内。
所谓长兄如父,陈越在抽了陈苗几次满地跑之后,陈苗也再也不喝冷水了,最多喝凉开水。
“小越,要出去干活了?”
陈明本来不准备坐的,只想把事情两下说完,他就去做自己的事情,还有好多村要修水车,现在虽然天热,但正好是农闲季节。
他听说过陈越家有一种叫凳的东西,坐在上面比跪坐舒服多了。但他最近都在外忙,一直没有见识过,今天正好见识一下。
陈明坐上竹凳后,扭了扭屁股,感觉确实比跪坐舒服多了,而且脚不受束缚,身子也能扭动。陈明心中暗想,可惜啊,自家不能有这样的凳子,要是有了必会因为身体的扭动遭打。
古人对规矩要求的十分严格,所谓站要有站像,坐要有坐像,都要求直。跪坐就很好的减决了这个问题,东扭西歪的必然身体受不了,只有笔直坐正了,将上半身体重通过屁股压到地上,才不会使膝盖过度受力。
“正准备去,族里各家收集不用的草木灰。”陈越把陶碗递给陈明后,又问道,“兄长,最近不是在外监督造水车吗?今天来我家是有什么事吗?”
陈明有三十多岁了,已经蓄须了,因为他马上就要当外祖父了,正因如此他非常懊恼,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所以他只能到外地监督造水车,族长与亭长都与其失之交臂,连里长也没有他的份。
老父只承诺他,家业大部份都给他,族长与亭长是老二的,里长是老三的。他们都有儿子,以后可以继承香火,自己因为没有儿子,香火断续,唯家产可以多分点。
陈明放下碗,抹了一把粘在胡须上的水渍,羡慕地看了一眼依在门框的陈苗,以及与他对坐的陈越。
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对陈越说:“你大伯让我来,给你说说牛的事情。”
说完后,他转着头看了看四周,顺着牛的脚印,找到了牛棚,然后起身向牛棚走去。
陈越没有明白陈明说的牛的事情,习惯性地回头看了看陈苗,后者睁着眼傻傻地看着他一脸无辜。陈越又看向一旁的陈伍氏,她面露难色地点了点头。
牛刚牵回来的时候,陈伍氏就对他说过,按照族里的俗成约定,这牛必须要送到族里,做为族产,供全族人使用。但她的发言,得到了两兄弟的一致拒绝。好在是母亲,好在是关着门在家里说,也好在是陈伍氏最近一直以陈越的话为准,否则两兄弟必是不孝之人,必被全族唾弃,一生可能就此毁去。
陈越摇摇头,起身向陈明所在的牛棚走去。他是不可能将牛交到族里的,这是他家的牛,不可能因为对方是族长就此改变。
陈苗也跟了上来。
以前的话,陈越不会让陈苗跟上,他希望能将陈苗保护的好好的,不要受伤害。可最近他又想明白了,古人为什么很多老实的像傻子,又有一些比后世的人都还要聪明,除了学文外,还有就是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