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画中船
张成每天巡值的街坊就与百花楼隔了两条街,街边都是店铺搭的货摊棚舍,听猴子说自己这个锦衣校尉还得掏街边的臭水沟呢,
当然也是说说而已,他不由得想起农韬奋农秀才,听说这段日子干的不错,俨然是狗尿那帮兄弟在会同馆的代理,狗尿乐的直夸秀才进步快,有前途。
与一班兄弟转了一圈,没办法,皇上又在抓人,阉党太多,抓不完似的,京里抓,京外抓,乱啊,正待溜号,就见一家书画摊子前,痴痴呆呆站了个乞丐,盯着一幅画,脸上露出迷之微笑,难道是美女图,连乞丐兄都流连忘返?
张成好奇去看画图,不过山水舟楫而已,怪了,莫非是流落江湖的画师名匠?店主上前赔笑:“这乞丐发疯有些日子了,以往还能打发走,如今赶走他,就到对面坐着,可怜见的,大热天不吃不喝一天,就盯着画看,怪哉怪哉!”
猴子笑道:“掌柜的,这画莫非来路不正?这都是你们惯熟的勾当。”店主变了脸色,委屈道“我的爷,切莫冤了我,小本生意啊,实是怨我不得,也曾将此画换了去,奈何那疯子纠缠不休,只索罢了。”
带队的小旗闻到腥的猫一般,闻言也纠缠上去,吓得店主叫起了撞天屈。
那乞丐恍若无人,嘴唇喃喃翕合,眼神迷离,张成叫那店主:“有缝衣针没有,锥子也行,快去拿来。”店主不解,急忙去拿。
张成手掌吐劲,兜头给那乞丐一巴掌,乞丐哼都没哼,软软倒了,张成提他躺下,叫店主取茶水来,用针头对着乞丐指头上鬼缝十宣就刺。
鲜血从甲缝流出,十指没刺完乞丐就醒了,一阵痰气上涌,咳呛出一滩痰涎,那乞丐就这张成手中茶水喝了,坐起张望诸人,复又看看双手十指,抖索着爬起,双目落泪,往人群中走去。
几个兄弟看看乞丐,又看看张成,张成低骂自己多管闲事,叫人把乞丐领到茶棚里,自己也去茶棚坐了饮茶,小旗知道小张大人好奇,很有眼色,去问了乞丐一会儿过来说话,张成给他倒茶。
小旗开口先骂了一句,“大人,这厮是个解户,姓吴,江浙人,送布匹进京,家底儿赔的精光,到处流落,又被捉去做苦役清河道,逃出来不知如何混进城里,一应文契路引全无,大人管它作甚?”见张成不解,又细细的说了。
末了又道:“前两年,下面卫所运漕粮的一个百户,被逼的上了吊,一个小解户又当个甚,听说库里都满了,米粮糜烂无数,咱北边粮贱,那些贵人们偷偷将米往南边发卖哩。”
原来大明每年夏收麦子秋收米,两千多万石米粮赋税,小半转收金花银子,大半为粮,还有棉绸布麻等,全靠内河漕运,不说自家解送,商家托运,光从各地卫所抽调组成的漕运大军就有十多万,一艘船十多人护运,想想这河道真是繁忙的可怕。
这个姓吴的解户就是送布匹的,在当地也是衣食颇丰的大户,奈何被知县抽派,要押送五年才够一期,织户将布匹凑齐交给他解运,
雇的船,是船主勾结官吏高价强租的,进漕河就开始缴费,一路逢关过闸收费,一个也少不了,躲风浪受暴雨,还有冰封延期,用具衣食自备,好容易送到,还要挑次压量,故意拒收,强租库仓,难怪这些解户要倾家荡产,上吊潜逃,怎一个惨字了得!
张成有些动容,漕运关乎大明命脉,说是真正的龙脉也不为过,十多万漕军,听小旗说来,有的竟长达四年,日夜辗转在河道上自费护运,破家人亡也有,为了躲避盘剥,走私逃匿不在少数,苦难与民运解户并无二致,十多万将兵化为役民,真是悲哀!
朝廷固然有自己的考虑,中央集权,西北边军耗用,一个运河繁华了两岸不少城镇,可皇宫大内,宗人府,京师内外,不知养了多少膏梁蠹虫,蚂蟥一样趴在大明的躯体上吸血,张成坐在那里,喝着碎渣沫子的大碗茶,操起了圣上庙堂的心。
难道朝廷就没想着兴商贸,开海运么?南北货物靠商贸往来自然就运转了,海运还能练兵,不知道海运对辽东战事有多大助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