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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难免害怕

这是很多年后的一天,我正旅行。

大小我就天不怕地不怕,我最爱做的事情莫过于采摘那种狗尾巴草的种子,就是那种有倒刺的刺子球,然后将她悄咪咪地丢到女孩子头发上,紧接着被女孩子一路追打。

或许是我厌倦了被追打中的逃跑,嗯,用腿逃跑,于是多年后的一天,我用自行车踏上了旅途。

这天是阴天,而且是看起来马上要下雨了的样子,我正在山间骑行,树底下我不敢多雨,事实上也不会怎么样,真的来讲。但是小时候受到的教育是下雨打雷千万不要躲在树底下,因为闪电会劈到你。这当然是结合了科学的说法,说电子被高处吸引啊,容易聚集电流啊什么的。然而事实上,真要这么容易受到电击,早就漫山遍野的火灾了。

只是我想归这么想,却还是一次都不敢在下雨天树底下多停留,大约潜意识里头觉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吧。

我敲开了一户山民的门,说:天色看起来立刻就要下雨了,可不可以让我躲下雨。

迎接我的是个大妈,大妈上上下下打量了我说:这里都群山之中了,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的确。我的旅行像是野狗一样疯狂,好好的路没有去走,偏偏到了山中。

而在这群山之中,如果不是这里的居民,大约就是逃避追捕的罪犯了吧……

想到这里我急忙说:我是旅客,非正常的旅客,来山间转一圈,看看世界。

大妈说:嗯,看出来你不正常了。

我擦?

大妈你经常通过手机来了解世界吧?冷笑话被你用的融会贯通,这让我这么接茬?

大妈说:算了算了,你进来吧。

然后指着我的车子说:车子放外头,行李可以拿进来。

于是我照做了,进去之后里头空空荡荡的样子,客厅——如果可以成为客厅的话,客厅里头只有一个方桌几条凳子,一个橱柜和橱柜上头的电视机。边上墙壁上贴着日历,贴着贴纸,贴纸是中国领导人的形象。

方桌边上坐着个大叔,一进去之后,大妈就和大叔解释我的身份。大叔点点头,看着我,似乎要说什么话。

我抢先一步说话说:麻烦你们了。

大叔这时候说:你们城里人就爱乱转悠,我在这生活了大半辈子了,也没有什么东西好看的,都腻歪了。你们却喜欢来看。

我点头哈腰,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运用到极致,说:是是是。

这时候再一次响起了敲门声。

大妈疑狐地过去开门,是个男人。

男人开口就说:我找个东西。

大妈说:什么东西呀?来我们屋子找?我们屋子只有我们的东西。

男人说:里头那个旅客也是你们的东西吗?

大妈说:他提前来躲雨的。

男人说:我找的东西在他身上,方便我叫他出来说两句话吗?

大妈看着我,先是将门关上了,然后问我:你不是旅客,来躲债的?

我立刻摇头说:我就是个旅客呀,他我不认识呀。我出去看看呗,或许他认错了人也不一定。

于是我就真的出去了,却看见男人在五米开外,我硬着头皮过去,他开口就说:可以给我一根烟吗?

我懵了一下,出于一些原因,我不太喜欢递烟出去。

他说:这算是你欠我的,上一个拿了烟的人每天都会给我一根,你我还没有定下契约,所以之前的都免了,但是现在先给我一根。

我心中大惊,想到了那包烟的一些说法。

他说:是否你的烟每天早晨醒来,都是满的。

我实在不愿点这个头,但是嘴巴上好像自动地说:是的。

他说:你一直不曾将一包烟抽尽吧?

我又说是的。

他说:当我说到这些的时候,你心中感觉到害怕吧。

这回我直接点了点头。

他说:不要害怕。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黄,朋友都叫我黄瞎子。

我说:我姓胡,朋友叫我胡子。

他说:你听过一个说法吗?

我问:什么说法。

他说:物选人,而非人选物。你以为你拥有的一切,好比你的自行车,是吧?自行车,呵呵。好比你的背包,你的衣服,或是其它一些东西。你以为是你一个个自己挑选的,其实是它们一点点挑选的人,最后锁定了你,然后你才买下了它们。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荒唐的说法,我应该嗤之以鼻,但是此时却有点想要点头的冲动。

他继续说:但是还有一个说法,这个说法只有两个字,两个字意思相反,但是组合到一起可以变成一个心态。那两个字叫做舍得。那是一种规律,得到就必定需要舍去——所以你要明白,我其实是个道士,我必须追寻最根本的道义。

我说:同时利用最根本的道义。

他说:你知道这包烟的来历?不该呀——莫非……

我说:莫非什么?

他说:这个我说不了,你是这么知道的?

我说:我猜测的,我得到这烟的时候同时得到一个故事,故事没有结论,而我自己猜测了结论。

他说:果然——这个故事不是没有结论。还有个词汇我和你说下,叫做天机不可泄露,其实这个不可,到了某些事情上,不是不可以,而是不能够,做不到。

我再一度大胆猜测起来:人的语言莫非蕴含着魔力?就好像说谎必定有破绽,且不是逻辑上的破绽,而是整个身体都有破绽。

他说:这的确在道之中。但是其实更玄,在某些情景下做出的承诺,就会达到契约的程度。但是要说一下的是,不只是人的语言,万物的语言都是如此。你认为你是自由且随心而动,其实你做的一切都在应和道的规律。

我说:不要和我说这些,我是无神论。

刚说到这里的时候,就感觉舌头一痛,他笑了,说:你此前一定说过与你刚刚说过相反的话。

我按压住了痛苦,说:我说的话太多了,我自己都忘了。

他说:我说的某些情景下,包括了在我这类人面前,你最好此时谨慎说话。

我点点头,同时手已经不自觉地掏出了烟,递过去一根。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我拿出烟递过去烟的过程,但是在我递过去的时候,忽然伸出一只手将我递烟过去的手推了回来说:免了,你已经做出了舍的行为,我做出了我的做法,这意味着是我这边撕毁了约定。

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说:现在这烟已经选择了你,而我已经完成了道的循环部分,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了,我要走了。

我说:且慢。

他看着我,疑惑着,说:怎么了?

我说:我依旧不太明白你的说法。

他转头扫视了这座山,然后紧盯着我说:这山上发生的一些事情,或许就可以让你略微理解。

山间有着不少人,有着不少的住户,其中一家,一家三口。

三口人是父亲母亲和儿子。这家常年其乐融融,而生活也随着这种心态不断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