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衡院中,菊花已是全都开了。一丛丛一簇簇,或隐于山石之处,或在茂于竹篱之边。
其态或如千丝勾卷,或如婴拳正抱。
其色或黄或紫或白或红,又有几株绿色和墨色穿插其间,自是聚起一份自然天成,逸出一份清绝品格。
院子是二进的,内院北边三间厢房做了书房。
书房内,正中一间是会友品茗之所,与西间隔着一副多宝格,安放着赏瓶、铜鼎之物。
透过多宝格可看见西间内正中放着一张黑漆两轴大案台,案台上笔墨纸砚色色齐全。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临案而坐,嵌宝小白玉冠将乌鸦鸦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束起来,穿着一袭霜色锦罗箭袖素服。
少年轻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腕,大案台上铺散着十来页抄好的经文,正在晾干墨迹。
明日便是母妃的忌日,做鬼好多年,也不曾遇到过母妃,不知她可安好?少年心里有些低落。
除了画像外,他从来没有见过母妃。
前世里,他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便殇折了。
就在前几日,一直莫名其妙被拘在宫中做鬼已经十来年的他,不知什么缘由,竟然慢慢淡了,碎了,天地一片空白……
等他再醒过来睁开眼,入目便是石青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顶子,上面的萱草、菊花栩栩如生,蝴蝶、蜻蜓、蜜蜂、大尖头蝗活灵活现。
这是他年少时最喜欢的一顶帐子,没事的时候,就躺在帐子里想心事。
少年时总是愁绪如丝,就如同这帐子上绣着的花纹一般,一根根丝线,反复交错,形成复杂的图案。
他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重新做回了那个被奴仆下人们私底下在口中嚼来嚼去的“老爷的外室子”旭少爷。
想到此,金旭不由苦笑。
前世里,他曾经被“外室子”这个名头压得喘不上气来。那些奴仆下人的口舌,风刀霜剑一般,虽不见血,却割的人生疼。
也养就了他不爱出门,不喜读书,只把自己圈在瞻衡院这一方小天地中,整日里昏沉沉,自哀自怨的性子。
直至十三岁上,他死了。
才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外室子,而是当今圣人和先淳懿皇贵妃唯一的孩子,行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