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找不到演员,就求到李为迎那了。
李导约我在外头见面。
“我的车送去修了,还没有拿回来。”李为迎见到我就笑,他穿着一套肮脏绽线的外套,领子往外翻去,都起毛了。他将手拢在袖子里,站在人行道上。
如果要不是我认识他,我一定怀疑这是离家出走的流浪汉。
他不是跟老婆吵架?流浪了吧?
我张张嘴,可是问话没有出来。
“往这边走。”李为迎沙哑着嗓子,他的目光投落在一处狭小深邃的巷道,这几年城市道路规划挺好,现在已经很难见到那种油腻腻的砖路了,除了某些美食街和更老一些的巷道。所以地面很干净,只有几片飘落下来的树叶。
“这儿新修了个戏院。”李为迎说。
他领着我拐了几个弯,过了一处末角,前面是一处花墙子。门上还有两道桃符,分别是隶书的“神荼”、“郁垒”,前面又是一处古色古香的房屋,屋檐下是倒悬的垂花。我不是学建筑出身的,对这些并不太讲究。可老李喜欢这些,他特别爱电影美学,所以这种中式建筑,格外招他疼爱。
我们绕过一个月洞门,前面又是一条巷道。这条巷子很长,很干净,两个人并肩走刚刚好,容不下一辆汽车。
它的两旁是古老的中式建筑,高台阶,小门房,白墙,筒瓦,云头纹的瓦当。
“是这里了。”
我抬头望了上去,青瓦白墙,上面挂着一块匾额,用的可能是篆体,写的字我也不认得。
两旁是通红的两根柱子,门口放一大缸,水清汪汪的,里面还有几尾大鱼,有红的黑的,还有一条是额头上有黄白相间的斑点,身子的颜色却是渐变,到尾部却是通白。
房门却是大闭,两道圆形的门环静静地垂在两边。李为迎快步走上台阶,伸手抓住门环,用力地扣了两声,声音沉闷,看上去是铜制的。不多时,里面传来问话的声音,李为迎报了姓名,那边门立马被打开,出来的却是一位瓜皮帽,长衫马褂的青年。
我:“……”
我:“……讲究!”
李为迎并不在意。绕过影壁,通过前厅,然后又过了一出房子,到了后院。霍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戏台。这戏台也不是十分高,有半人高度,长约十丈,戏台上已有人在表演,说唱打斗,彩衣黄旗,又是呛啷啷一阵响,端是鱼贯而出,左出右入。
“就往后边坐吧。”李为迎随口对我说道。然后对迎宾的青年说道:“你也忙吧,我自己会看。”
那人得了令,叨了一声扰,便垂下手,挺直身扬长而去了。戏台对面接近三米的空地,空地后则是一排排长凳,大约十七八条。李为迎拽着我的胳膊,就此坐下。
他说道:“你这没找到演员?”
我说:“早断层了!”
他:“……”
我:“你们早几十年干什么去了?怎么活生生,把国内演员阶层给断送了?!”
李为迎气不打一处来。
这要谁谁也气啊?
他虽然是国内导演,但也不可能啥事都管!
“这事你要怪,就怪学院!”李为迎不高兴,“这几年没出什么苗子,肯定就是老师有问题!过去我读书那些年代,搞教育的,都是春蚕到死丝方尽,如今,钱到手死心不改!再者说了,我怎么没培养演员?你不是知道吗?过去我好几次,全国海选,选演员,也挑出过几位!”
“总不至于叫我也来次海选?”我问。
“为什么不?”他一挤眉。
“算了吧!”我叹息道,“又不是没海选过,各路人马都盯着呢,放不开手脚!我现在看出来,在如今岁月中,谁要是搞海选,谁傻缺!这个给投资商施加点压力,那个给平台送点儿礼,制片财务往你面前一跪——好家伙!演员没挑出来,咱们就该送了。”
“所以我现在也不海选了。”李为迎果断说。
“……”
我心想,那你还说?!
这时候台前咚咚咚地响了,似乎马上有好戏开场。我百无聊赖地望着台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其实,我麻将也好,戏曲也罢,还有什么汉服古乐、中药旧典,那些我都不在行。
我从小接受的是义务教育,学的是数学语文英语还有物理化学政治历史体育之类的普通课程,之后在踏入影视圈后,关心的也是演员的演技、镜头的运用、色彩的调和、布景的搭配,还有资金运用、相关法律责任等等。
我从来没有关心过其他的东西。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
所以现在乍一看到这些五颜六色,璀璨生辉的表演后,只觉得被绕花了眼。又听着他们咿咿呀呀的说着唱词,所以觉得声腔好听,但也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