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一年的下半年,清军和太平军的战时愈加频繁,因左宗棠湘军压境,杭州太平军失守。驻守湖州的太平军已经成了幼天王的最后堡垒。
南浔镇上的太平军惶惶不安,堵王黄文金脾气也更加暴躁,居民们都战战兢兢唯恐犯了什么规矩,一般吃过晚饭就闭门不再出户。
太平军指挥部原先在刘家,因地理位置原因,太平军也只得搬到洗粉兜庞府,这里三面环水,便于撤退。
张颂贤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风声,据说不日大清的军队将光复湖州包括南浔,到时候必将腥风血雨,因此镇上的丝业同行们又连夜拖家带口逃了出去,原本刘镛也要走,但是刘镛娘又病倒了,不能挪身。
刘家只得留了下来,第二天镇上戒严,想走也来不及了。镇上只剩刘顺恒和其他三、四家未来得及逃走的丝行。
刘镛说这话时心里也很难过,他想到毓惠的坟还孤零零地在太湖边,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迁归南浔。
又过了半月,镇上的形势更加风声鹤唳,太平军隔三差五地在白场上斩首示众,声称他们都是私通清军的奸细,罪名五花八门,有刺探情报的,有资助清军的
洪英严禁孩子们出门,把他们都关在后院陪着祖母,以免他们出去惹事。
这一日午后,刘镛在库房查货,听得堂弟刘铨来报,堵王的卫兵已经到了门口了,要带刘镛去见堵王。
洪英正在账房算账,听得外面动静出来一看,吓得脸都白了,不知道刘家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太平军。
刘镛强作镇定,宽慰洪英说:没有事。堵王我都见过两次了,他也是一个鼻子两眼睛,不吃人的。
洪英眼睁睁地看着刘镛被带走,心揪住了一团。刘镛走后没多久,她便悄悄跟到洗粉兜庞府门外张望着。
刘镛被带进庞府见到堵王黄文金,只见黄文金脸色铁板一块。刘镛心里直打鼓,预感会有大祸临头。
刘镛拜见堵王,堵王说:那些个丝商老板偷偷跑了一大批,你没跑,说明你对我们太平军有信心,忠心可嘉。
刘镛听了一头雾水,堵王把他带到这里来,不会只为了表彰他一番吧?
刘镛低着头不敢多说,只微微称:不敢当,不敢当。
堵王让卫兵给刘镛上茶,刘镛谢恩领座,但是坐如针毡,心中局促不安。
堵王喝了一口茶,道:我听闻刘老板在上海开了个洋行,和洋人称兄道弟,熟稔得很?
刘镛一听这话,魂都飞了,赶紧起身行礼道:回禀大王,绝没有此事,那都是谣传。鄙人在上海是做过生意,但也就是卖卖生丝而已。
堵王黄文金呵呵冷笑了一声。说:卖卖生丝而已?你不要认为我不知道。你不认识洋人,怎能把生丝卖到外国去?
刘镛心想这下麻烦了,与洋人来往,那是太平军认为与私通清军一样最犯忌的。今天堵王是否要从自己头上开刀。来个杀鸡儆猴呀。
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应对,堵王黄文金却换了一副面孔,冲着刘镛笑道:刘老板,本王今天请你来,想向你讨一点点东西。
刘镛魂飞魄散,以为堵王会说要他肩上人头。
刘镛惊恐地望着堵王,哆嗦道:大王想要什么?
黄文金板着脸盯着刘镛说:给我弄两百支洋枪来!
刘镛哪里还敢说个“不”字,问:何时要?
黄文金说:如今战事紧张,我等不了太久,就给你一个月时间。
刘镛连连道:是,是!在下一定办法。
黄文金面露笑容,端茶送客,刘镛连走带摔地出了庞府,才发现衣裳已经湿透。
守在庞府门口的洪英见状急忙迎了上去,一把扶住刘镛。
洪英焦急地问:把你急成这样子,出什么事了?
刘镛摇摇手道:我们回家吧,回家再说。
在洪英的一再追问下,刘镛才把堵王向他要军火的事说了出来。
洪英一听心都凉了,向刘家要军火,等于把刘家逼上绝路啊。如今左宗棠大人的湘军陆续收复失地,太平军马上就要守不住了,这个时候给堵王提供军火,落一个勾结太平军的罪名,将来必定会满门抄斩。想到年老的婆婆,四个孩子都要被牵累,洪英都快要疯了。
洪英焦急地说:老爷,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你绝对不能答应他们啊。
洪英恳求道: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刘镛道: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回到丝行,刘镛和洪英在老人和孩子面前都没有提起今日的遭遇,吃过晚饭,两口子闷闷不乐地回了房。
夫妻俩相对无言,坐了半个时辰后,刘镛道:洪英,你带着姆妈和孩子们去上海吧。如今南浔也不安全了。
洪英惊呼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要走,一家人自然一起走。要死要活,一家人在一起。
刘镛说:只要还我在,你们才可能走掉。
洪英坚决地说:你是家里的主心骨,你不走,无人会愿意走。若是毓惠姐在,她也必定和我想得一样。
刘镛无奈地说:算了,今日累了,不想了,明日再说吧!刘镛疲累地躺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