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如今榆林镇,或者说九边官兵对于兵员调动这么不乐意。
一切都是有历史原因与最简单的生存道理的。
明朝的体制将人分为各种户籍。
边军是军户,而军户的地位相对低下。
就算幼年被称为神童的张居正,也曾经因为自己的军户籍而被人欺辱。
这是社会地位层面上的。
没有足够的社会地位与尊重对于很多人是无所谓的。
毕竟在边军这样的地方,大家干的都是一样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更重要的是,当兵吃饷,天经地义。
可如今的大明朝廷,饷银是怎么也发不够的,粮食是怎么也给不了的。
给钱给粮,当兵卖命。
不给吃喝,凭什么卖命?
更别说榆林镇这种历来被朝廷弃养的地方,朝廷二字在榆林镇很难取得公信。
大家都清楚江越是过来干什么的。
不给吃喝多年,如今又要人卖命。
多少边军将士从边镇中拉出去,再没有回来,家家哭丧?
一而再,再而三。
这是真拿榆林人的命不当命,真把在场的这些人当成傻子。
江越坐下,认真道:“这些大道理大家不想听,我也不想听。”
“旨意是朝堂上那些人写的,命是你我武人自己卖。”
“我说实话,朝廷几乎没给东西,无论是朝廷令督师重组秦军、召集九边之士卒入军,还是我升任榆林总兵,朝廷给我们的都是两手空空。”
“我明确的和诸位说,我没办法发足欠饷,但如果单单是补足去年所欠,发日后之全额粮饷,我作为榆林总兵,我可以。”
一众人终于回过神来。
江越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一种舒缓、坦然。
这是可以沟通交流的信号。
“我是亲兵出身,叔父组建秦兵时我就在,战场上厮杀过多年,不敢说有本领,至少是见过兵的。”
“半路出家,弃笔从戎,我必须承认我不如诸位,这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不好认的。”
“我知道当兵的难处,知道大家都不容易,我也知道在吃不饱的前提下,说什么东西都是空的。”
“我拉来的银子里,有五万两是我当年带兵挣的,是我自己的私产,这些人我会发给榆林镇每一个兵员,不算多,权当我的心意。”
别问为什么十万两变成了五万两。
西安营的将士在此之前已经分过一次,在分钱的事情上总不好厚此薄彼。
五万两,直接分。
而且这还只是江越自己的私产,不算额外带来的该给的钱粮。
尤家人终于站起身来:“江总兵,说这些就见外了。”
“是朝廷欠我们的,与江总兵你无关。”
江越默默摆手:“既为榆林总兵,榆林之事自为我事。”
“我这个人很简单,就知道一个拿多少钱,做多少事的道理。”
“要战马跑快,草料豆子必不可少,怎可能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榆林副总兵王永强陡然起立,认真道:“如若朝堂上的那些个家伙能懂得这些家伙,边军不至于变作今日之样。”
江越没有太多复杂的情感:“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几句话下来,江越突然从一个外来户的身份,变成了在场一众人的感同身受者。
当然,光说是没用的,得拿出实际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