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宫的,一踏进自己熟悉的宫门才觉得一颗心落了地,无力地瘫倒在床榻上。侍女狐姬跟在后头,默默地为她盖上一床薄锦被,知道她要平复一下与女儿相见的心情,便轻轻地掩上门出去了。
自从番己放出太子病愈的消息并且搬回中宫之后,夷己更加关注东宫的一切。当天,季桑刚把伯姬领出来,她就看见了,一直跟在她们身后,想找机会和女儿说说话。不想,季桑看得很紧,根本没有机会。
她知道从东宫至中宫必经过御花园,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于是,她拿出了自己的绝活。身为夷人之后,她从母亲那里学得一手绝活——口技,尤其是模仿鸟叫声那真是惟妙惟肖。平时无聊之时,她经常学鸟叫逗伯姬玩。母女连心,伯姬一下就听出那是母亲的召唤,开始拼命挣扎。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夷己没想到,借“躲猫猫”之名与女儿见面后,她会伏在自己耳畔,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阿娘,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太子哥哥不在宫里,他偷偷跑出去了!”
天哪!夷己终于明白王后为什么要把伯姬关在东宫,为什么突然要把她养于膝下了。这样的秘密被她们母女知晓了,会不会祸从天降?王后会不会杀人灭口?太子还能不能回来了?
长夜漫漫,夷己像翻烙饼一样在榻上翻来覆去,久久难以入睡。
离开函谷关已数日,姬胡放眼四顾,但觉天高地远,荒原茫茫。目之所及,绿草萋萋,却无人迹。远处的丘陵形如绿色的波涛,连绵不断,此起彼伏。一阵清风贴地而过,卷起无数柳絮微尘,飘飘摇摇有如轻烟,流转不定。
姬胡在这天地间,有如出笼的鸟儿一般,纵马疯跑了一会,累得浑身是汗。他刚学骑马没多久,技艺尚不精湛,手上也被缰绳磨破了皮,热辣辣地生疼。
这长长的远征队伍中只有一辆帷幕马车,此时疾驰到他身旁,召伯虎撩起帘子说:“胡弟,你才学了多久的骑射?这般逞能,小心摔着!”
还没等姬胡答应,身旁早奔出一骑替他应话:“召小公子虽年幼,但天资聪颖,我似他这般大的时候还远不及他呢!召长公子不必太多虑了!”
瞧这拗口劲儿!召伯虎微微一笑:“召子穆,小将军只需称我子穆即可!至于他,叫阿胡或胡弟皆可,随将军的意了!”
姬多友在马上一欠身道:“在下小字子良。”
眼见这两人一来一回地,姬胡不干了:“我也要有字,凭什么你们都有字,只有我称大名?”
“胡弟你还太小,男子要过束发或弱冠之龄方能取字的。”姬多友解释道。
“那我要快点长大——”
“唧——”一声长啸,一群鸿雁飞过头顶,姬多友来了兴致,立刻取下背上的大弓,搭上箭,拉满弓弦,“嗖”地一声。一只大雁应声而落,箭矢穿翅而过。
“好箭法!”召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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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姬多友的弓箭比寻常的弯弓长了半尺有余,通体金黄,在日光下,现出淡淡的玉石般的光泽,显然并非木质。他忍不住赞叹道:“子良的弓真是漂亮,看样子决非凡品!”
“这弓名曰‘金仆姑’,是母亲赠予我的!”姬多友似乎不想多说,一下岔开话题:“胡弟,呆会我给你烤大雁吃如何?”
“好啊,好啊!多友哥哥的箭法真是太好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射得这么好呀?”
“我们卫国靠近戎族,经常要和他们作战。所以男孩子从小就得学习骑射之术,世代相传,都习惯了!”
召伯虎干脆卷起车帘,似乎想与姬多友把这个话题谈下去:“师夷长技以制夷,和戎族长期相处,想要击败他们,自然要将他们的长处掌握。我大周四夷环伺,北戎,西狄,东夷,南蛮,皆对中原虎视眈眈,要将他们一一制服,不仅要习其长技,更要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子良久居中原,依你之见,楚国的短处又在哪里呢?”
姬多友勒住马头,紧蹙眉头,很是思索了一阵子。徐徐说道:“楚国久居荆南,河汊密布,自然长于水战。依我看,当前昭王便是吃了中原军队不擅水战的亏,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江汉地势以丘陵为主,所以楚人擅长近身搏击,却不擅车战。但这样的地势也不利于我方兵军集阵,那该怎么好呢?”
他正思索着,那边却见召伯虎已掀帘下车,当风而立。那一身青色的袍服衬得他人如冠玉,丰神俊异,光彩照人。似乎姬多友的话很是鼓舞他,此时召伯虎的脸上往日阴郁一扫而空:“子良之言,可谓金玉良言,虎受益良多!”
说完,他深深一揖,倒搞得姬多友不知所措。一边的姬胡看着少傅温润晶莹神采飞扬的眸子,不由怅然若失。
自从周夷王下了东宫禁足令之后,宫里宫外不由流言四起。太子大病初愈,周王忧心爱子前去探望,父子不知说了什么,竟惹得天子震怒,不顾太子病体,悍然下了禁足令。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寻常,他们到底争什么呢?有好事者将当年沣水的事翻了出来,影影绰绰地猜测,莫不是这次生病,太子不知怎的知晓当年之事,质问父王为何要把初生的自己交出去,进而惹怒天子。对,一定是这个理由!于是,这些流言像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镐京城。有人甚至猜测周王是不是要废太子。再加上纪姜一日比一日更得宠,这流言就传得更欢了。
这样的局面是番己未曾料到的。天地良心,流言不是她放出去的,面对宫内外的汹汹口舌,她也是焦头烂额,唯有日日倚门盼望召伯虎与姬胡早日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