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槙的钢琴独奏,总是一票难求。
坐落于j市最大的音乐厅,傍晚六点的时候,即将呈现一场准备已久的钢琴演奏会。
程槙坐在个人化妆间里,面前镜子里的他,早已换上了一身正式的西装,他此时耷拉着眼皮,任由发型师扒拉着他的头发。
化妆师则在旁边用尖尖的声音道:“程艺术家呀,你才高中呢,少熬点夜吧,瞧瞧你这黑眼圈,这让你的粉丝们看见了,得多心疼呀!”
他今天为他化妆的这个人,是个年少便名声斐然的钢琴家,天赋与努力加持,使他一路来都顺风顺水的。他的粉丝组成也很奇怪,有单纯欣赏他音乐才能的,也有将他当成偶像的女友粉,简直是国民弟弟。
程槙脸上没什么表情。
化妆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程槙他这人也奇怪,他心情好的时候,对你笑得那叫一个温柔,很乖巧,特招人喜欢。可他要是心情不好的时候,理都不带理你一下。况且他长相本就偏阴柔,他抿着微红的唇的时候,眉峰带着戾气。
想起跟他在外面的人设不一样,化妆师无奈耸耸肩,进入这行,他也早就习惯这些人了。
今天的这场钢琴演奏会依旧座无虚席。
顶级的灯光,复古典雅的音乐厅,今天才运回来的施坦威大钢琴足以说明对他这个钢琴家的重视。
他刚现身,现场就爆发了如雷的掌声,直到他平静地坐在琴凳上,掌声这才停止。
他的手指好像拢了光,缓缓落在了黑白琴键上。
程槙垂着眼。
他这辈子,最喜欢的事情,应该就是弹钢琴了吧。
即使他有天赋,但他也每天坚持练琴八到十个小时,有时候甚至不睡觉,半夜都在练。
其中的苦,只有他知道。
前阵子,他还练琴练到小拇指内出血,钻心的疼。
别人都说他这双手,天生就是适合来弹钢琴的。
他母亲也是这么说。
他当时没有几岁,当他表现出了一点钢琴天赋的时候,母亲就将他抱了起来,抱在她的膝上,保养得没有一丝细纹的手轻轻抚摸着他有点婴儿肥的小手。
她美丽的唇在他的头顶上方,慢慢传来笑声,“我家小槙槙以后肯定会当个很棒的钢琴家,到时,你用这双手,天天弹给妈妈听好不好?”
他的母亲是他见过最美最优雅的女人。如果在家里见不到她的话,他就会吵着闹着叫佣人打开电视剧,他总会在电视上,看见母亲的美丽身影。
女人那双手比他还要灵巧,她的手放在各种乐器上面,都会产生巨大的魔力,还有她天生的歌喉,他的音乐启蒙,可能就来自于这个优雅的女人。
可是,他却亲眼看着这双抚摸过他的手变得逐渐干瘦,像干巴巴的枯柴,看着上面瘦得出现道道老人般的皱纹,青色的血管越来越明显,他看着上面插满针孔,到底也没有把她的母亲救过来。
母亲的最后一面,他没有看到,他看到的只有蒙在母亲脸上的白布,父亲说母亲死前的面容太过狰狞,不允许他看。
他看到的只有母亲躺在冰冷的病床上,从白布伸出来的,微坠在空中的毫无生气、完全死白的手。
后来,母亲的手,就成为了他的噩梦,成为了他童年里不可磨灭的恐怖影像。
母亲最后的遗愿,是想看到他成为一流的钢琴家。
失去了母爱,渴望母爱的他,小时候瘦瘦小小的,长身体的时候,每天都要咬牙,练琴好几个小时。
他弹呀弹,想让他弹的琴声,让风送到天堂,让他一脸病容的母亲也听听。
这一弹,就弹到了现在。
手指在琴键上舞动着,到了最后,琴声越来越平静,像是浪花过去,一切都风平浪静云淡风轻。
最后的曲目,弹完最后一个音,程槙这才缓缓抬起手。
也正是在这个时刻,现场再次爆发了掌声,这次更轰动,更震耳,音乐厅里,清晰地回荡着这些掌声。
程槙抬头时,眼里的阴霾早已消失不见,他重新露出了世人眼里熟悉的纯良笑容,他起身,致谢。
然而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二楼,他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脸。
他顿了一下,不确定似的,重新抬起眼,光下,琥珀色的眼珠子在二楼寻找着刚才的身影。
只两秒,他就找到了。
原因无他,只是这个女人那张脸,实在是招眼了,这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容颜,到哪都宣誓着颜值的主权。
如果要用语言来比喻的话,那就是在一片黑暗里,她是尘埃里那颗闪闪发光的明珠。
女人坐在二楼的最前排,穿着一条酒红色的吊带裙,正跟现场的观众一样,在慢慢地鼓着掌。
仿佛留意到了他的眼神,她跟他对视了起来,然后她的眼里露出了小狐狸般的狡黠流光,她漫不经心地抬起了手,远远地朝他挥了挥,非常的随性,这样算是跟他打过了招呼。
看见姜茶茶的脸,那被粉丝誉为“初恋的微笑”在程槙的脸上瞬间就僵硬了起来。
他的脸色比吃了屎还要难看。
致辞,然后现场听众有序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