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二日已过,其间万昶来过几次,言说王君效与戴权商议过医治之策,魏期行病体已无大恙,但毕竟是实在上了年纪,而今已是绝对的高寿,病脉尚且医得,命脉却没有哪个敢说拿得准。
又说魏老本不应奔波,奈何老人执意要回扬州去,自言便是交代后事也罢,只不愿给后来人留下一摊乱子。
所幸戴公公与王太医原是与皇四子同行,处理南京内务府诸事,而今事情已毕,正得闲脱身同往扬州去,一来照顾着魏老的身子,二来也提前在那处等着圣驾。
甄玠只感觉一层阴翳蒙在眼前,却又有着实实在在的分量压在心头。
院儿里,许是姚恩之与吴贵夫妇说过崔九醒的惨痛经历,两家人不常闹了,大家便各自耳根清净。
入夜时分甄玠还是往西屋去,九儿还是半夜爬起来偷偷钻被子。
是夜。
甄玠抱着被褥,回头看看九儿,这些日子见他离开屋子,她已经不很难过了,反而在被子里藏着半张小脸,只露出两只晶亮的眼睛窃窃偷笑。
要说好生与她讲道理,她也不是不明白道理。
她只是不讲道理。
无奈一叹,转身出了房门,心想着明儿去扬州要不然就不带着她,往后或许就好了。
一时也难下这决心,这边虽说吴贵家的待她极好,但毕竟是来往时间太短,总觉着不很放心,便是有姚恩之照顾着,也没觉得有多踏实。
甄玠走到埋在雪里的小树旁边,站了一会儿,又绕着圈伸脚尖去踩雪人身下融化雪水凝成的冰,在细微的喀嚓声里琢磨着,总不能把她拴在裤腰上,走到哪带到哪去。
“甄兄,甄兄……”
身后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跑进院子,喀嚓声便听不见了。
甄玠回头,玩笑着说道:“郝兄,你这赶饭点的本事,比姚恩之可差远了,估摸着,他这会儿都到家了。”
“不是这事,不是玩笑的事情……”
郝答扶着腰猛喘几口气,“哥儿,我有一件事情说与你听,千万要信我。”
“说罢。”
甄玠转回头来瞧着雪人,大概猜得出是哪样事情,能让他说得如此郑重,只是不太想听。
“我方才听见老爷与太太吵嘴,说起早些年大老爷离府分家的事情,我才知道,大老爷一直就住在咱家老巷子里,又在扬州应了差事,常不在府,这才没人知其根底,只当是旁支远亲。”
郝答一口气说完,又深吸一口气,“原来,哥儿竟是府里的大少爷!”
“嗯。”
甄玠木讷点头,在雪人身上蹭了蹭鞋尖的残雪。
其实他已经知道这事八成是真的,不然以姚恩之的性子,根本不会说出口,那不尽不实之语,只是提前试探一番罢了。
其父在扬州应的差事,多半和羽鳞卫有关。
不然没理由那般神神秘秘。
魏期行也根本不会在意什么贾府老宅祠堂闹鬼的破事。
闲得来救他。
这疑惑在初见魏期行时候就有,姚恩之说出那话的时候便解开了一半,甄玠并不是想不明白,这事其实只是一张窗户纸罢了,他不愿捅破。
世上本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情。
只有得因得果的怨债。
就像是,贾敬与贾史氏之间,极有可能存在的矛盾,甄家内部也未必就是众志成城。
甄家大老爷分家之后,很多年不曾回去,临死之前或有觉悟,便回家见了老太太一面,并将分家所得旧房契一并托付于弟弟甄应嘉,又被弟妹收入房中,而后她驱散了一众房客,大概是怕节外生枝,便慈悲地没将家侄撵出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