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妾愿第一个献丑。”陈之双从人群中走出,在魏景面前拜了一拜。
春日宴的表演向来是惯例,众人都仔细筹备,只为了此时令人眼前一亮。
有这个台阶下,场面气氛缓和许多,魏景点了点头,陈之双便款款走上台。
“月落乌啼月牙落孤井……”
她准备的是一首《声声慢,陈之双自幼随祖父生长在江南,一首吴侬软语直唱的人浑身都发酥,魏景也立刻被她吸引心神,随声打着拍子,浑然忘了方才的不悦。
另一边,胡怀潆抱紧怀中的琵琶,脸色紧张地随宫人行到后方。
宴席上表演的顺序都登记在册,以便管理,胡怀潆指尖颤动着,在册子上缓缓落下自己的名字。
这些天她只要是清醒的时间,无不在勤学苦练,模仿昭明先皇后的姿态,又有贵妃娘娘指导,她深知自己能否得宠,便看这一曲了。
不知等了多久,前方念册子的小太监终于开口:“下一位——”
胡怀潆一颗心激动的都要跳出胸腔,抱着琵琶往前走了步,忽然魏景身侧,一个身影站了起来。
白若烟找准时机,附身在魏景耳边说道:“皇上,臣妾今日练习书法小有成就,您可愿一看?”
“哦?”魏景有些吃惊,犹豫了一会儿,看着白若烟自信的眼神,还是说道:“好,你且一试。”
他虽不满白若烟平日里胸无点墨、不守规矩的言行,但心里还是希望她能得到众人的认可,不负他在朝堂上力排众议的努力。
“胡美人,您稍等。”胡怀潆刚要踏出的步子被拦住,抬起头看着已经走上台的白若烟,一阵不安的情绪缓缓从心里溢出。
“丢人现眼!她当真会书法不成?”瑶妃对白若烟的表现不屑一顾,哼了一声,语气里饱含酸意:“皇上还真是偏袒她,方才都这样出丑,还给她机会。”
魏景斜眼看了一眼议论纷纷的几个妃嫔,一言不发地望向台上,目光顺着笔尖停在墨字上,忽然猛的一惊。
这是——飞白书?
魏景呼吸颤抖着,眼神死死盯着白若烟落笔的手。
看着宣纸上的墨迹,他头脑发昏,霎时仿佛时光倒流,他还是从前那个不受宠的皇子,府邸里门庭冷落,他在演武场练剑,沈秋月在紫藤廊架下执笔提书,二人眼神相触,默契一笑。
记忆里纷飞的紫藤花瓣凋零,魏景怔怔地望着白若烟,连睫毛都不愿眨。
直到最后一个字彻底收锋,他忍不住激动的心神,什么天子威仪都抛在脑后,泪湿眼睫,猛的冲上台抱住了白若烟。
白若烟也没想到效果会这样好,只能顺从地将双臂环绕住魏景,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他细细的呢喃:“秋月……”
没事的,她已经成功了。白若烟强压住心里的难受,手掌轻轻拍了拍魏景的肩膀。
魏景公然搂抱白若烟,底下一片哗然,面色各异。不知情的议论纷纷,认得那飞白书的更是如同见了鬼不肯相信。
唯有周旖锦早知道此事,并未太过吃惊,垂眸轻声咳了一声,将魏景的思绪打断。
魏景回过神来,心知自己失了礼法,踉跄着脚步从台上退下来,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恍惚。
他心神一动,一把拉起白若烟的手,便道:“朕今日有些累了,先去休息。”
毕竟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无人敢置喙,白若烟昂首与魏景并肩而行,二人往后院走,脚步踏过新漆的门槛,每一步都踩在一旁的胡怀潆心里。
她浑身失力,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琵琶搁在手边,寻了身旁一个青石台阶坐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胡怀潆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正要起身,忽然发现面前一个男子高大的身影。
萧平一身青色衣衫站在檐下,负手执羽扇,唇角微弯,风流无拘。那温润的眼眸似含着潺潺春水,目光如羽毛般落在她身上。
他缓步走近,身子落下的一片阴影将胡怀潆笼罩起来:“小姐,今日阳光正好,您不去踏青,在这处做什么?”
胡怀潆在众后妃中位份不算高,方才为了上场表演特意换了衣裳,混在一众世家小姐中也不显得突兀。
她仰起头,看清眼前男子,眼眸如小鹿般眨了眨,顿时羞的满脸通红。
想到萧平将她错认成前来赴宴的名门贵女,胡怀潆霎时间紧张起来,双手不安地搅在一起,声音细若蚊蝇:“本宫……”
“什么?”四周嘈杂,萧平没听清她的话,微微凑近了些,男子带有侵略性的气息登时将胡怀潆整个环绕住。
她顾不上那么多,伸手轻轻在萧平肩上推了推,嗫嚅道:“公子认错人了,本宫是翠微宫胡美人。”
胡怀潆语速很快,说完这句话,耳根红的要滴血,不等他回应,转头便逃跑了。
萧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着台阶上她落下的琵琶,呆滞了好一会儿,忽然又轻轻一笑。
“微臣给娘娘请罪!”远远的,他声音追随着胡怀潆的裙角,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