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太平山。
雨落雾起,正是梅子黄时雨。
蜿蜒如一条灰色长蛇的山道上,林宗撑着黑伞沿着湿滑的山间石阶下山。
压得极低的伞沿露出一个棱角分明的下颚,没有血色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凉薄如一柄直刀。
他突然顿住脚步,转身望着云雾深处,栗色的眼眸中透着浓浓的不甘。
“药石无医,人间无救,连这位医道大家都束手无策,难道摆在我面前就是死路一条?”
林宗面露惆怅,握着伞柄的手背青筋毕现。“只是..真不想就这样认命啊!”
山间的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山雾越来越浓。
山道间往来的零星游客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无踪,漫长的下山石阶上只剩下了林宗一个人。
林宗长叹一声,明白自己的伤势不能在这种潮湿的天气中久呆,正要加紧脚步下山。
就在这时,数阶石阶之外的浓雾突然开始不断涌动,一只样式老旧的黑色布鞋从雾气中撞了出来。
一名身穿黑色长衫的怪人破雾踏出,直愣愣挡在林宗前方。
林宗眉头一挑,眼神上下审视,可这人上半身被一柄黑色绸面的油纸伞挡住,根本看不见样貌,垂落在脚旁的左手,指间夹着一根两尺长短的檀香。
“夹香,这是哪家的路数?”
林宗思索间,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这个时候的雨势已经不小,但那檀香散发出的烟气却飘散出伞外,极其诡异的没被雨点打碎。
反而如有灵智一般盘踞在油纸伞顶,凝聚的烟气如云海一般重重叠叠。
偶尔有几缕烟气沿着伞面游荡,飞瀑流云,庇护着伞下之人。
规模不大,但气势却颇为不俗。
要是一般人遇见这种如同聊斋志异中描写的灵异画面,早就被吓得魂不守舍,夺路而逃。
但林宗依旧稳稳站在原地,眼中的震惊渐渐散去,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麻药还是致幻剂?爱财有道的中九流,还是图财害命的下九流?”
林宗并不认为自己遇见了什么神仙妖怪,而是笃定自己可能不经意间中了什么迷幻药之类的东西。
这些年为了续命,林宗放弃了杀手职业,遍访全国各处名山大川求医问药。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一路上见过的奇人异事实在是多的数不胜数。
在滇省山区见过豢养蛇虫虎豹的蛊毒大师,在北方见过古稀之年仍能拳破青石的武斗先锋。
见过自称白莲后人,能请无生老母降世的年轻佛母,一身佛光能离体三尺。
更见过在边疆地区蛊惑一村百姓,复辟称帝的所谓真龙天子,执掌千人生杀大权威风凛凛。
林宗见识过的所谓活神仙,可比身后青城山道宫之中供奉的神像还多,可基本上都是十神九骗。
所以对于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林宗只当是又一个装神弄鬼,准备骗点钱财的江湖骗子。
“什么时候下的药?有点门道啊。”
一个略有些尖锐的男性嗓音声音从伞下传出:“林宗,你的时间到了,我来接引你往生。”
林宗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下九流里的时妖啊。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找上门来?这是穷疯了,还是准备一战成名?”
林宗不认为对方只是偶然碰上了自己,在港岛混这行的人,应该没有不认识自己的。
一个求医不成,就喜欢拆宗毁庙,擅长“打假”的病秧子杀手,想不名声鹊起都难。
林宗懒洋洋朝着台阶下走了几步,直到和怪人之间只相差三个台阶,方才止步。身子微微前倾,笑问道:
“分区警署就在前面,是你自己老老实实进去自首。还是我把你打个半死,让你先进医院再蹲苦窑?”
长衫怪人静静等林宗说完,并没有出声,只是缓缓抬高手中的油纸伞,露出自己的脸。
林宗定睛一看,顿时感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头皮。
一张黝黑泛青的脸上上挂着一双狭长如刀的眸子,紧闭的双唇夹着两根锋利的獠牙,表情凶恶至极。
“艹!”
林宗被伤势折磨的难以呼吸的肺部破天荒窜入一大口冷气,手中雨伞下意识朝着对方横扫了过去。
三级台阶不过一米,雨伞带着劲风划破雨幕。
下一刻,林宗却猛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