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几天之前,倮虫教徒死于毒发的那一天。
杨老太自打众人离去,便始终魂不守舍,反复回想着与瘦削男子的那番交谈。
“你明知道自己的二儿子,不是被人敲了脑袋,而是被钢针刺穿了头颅……”
“这就是我现身于此的原因所在。”
杨老太越想越激动,全身上下难以抑制的哆嗦起来,因为她确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倮虫教徒是专门冲着杨家来的,而且,很可能是受到自己大儿子杨大郎的授意!
因为杨二郎被钢针刺穿脑袋一事,只有杨老太和杨大郎知道。
而一想起走失多年杳无音信的杨大郎,杨老太便五味杂陈,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她的这个大儿子,由于幼年丧父,精神受到打击,小小年纪便开始胡思乱想,幻想着能把父亲复活,整天正事不干,不是在院子里扎纸人,就是鼓捣猫狗尸体,还时常关起门来,偷偷诵念那些神神道道的外道邪典,把家里人折腾得不轻。
终于有一日,杨二郎忍无可忍,一把火烧了兄长的东西,结果当天夜里,杨大郎就钢针刺穿了兄弟的头颅,然后连夜逃走。
杨老太的两个儿子一下子没了半个,她不想再失去一个,便谎称杨二郎是被陌生人敲破了脑袋。
而这个时期的落后法制,普遍流行民不举官不究,即使大家都觉得事有蹊跷,也只能不了了之,令真相就这么被隐瞒下来。
杨老太只当大儿子已经死了,耗用亡夫留下的遗产,守着二儿子清贫度日,渐渐的白了头发累弯了腰。
结果这倮虫教徒的突然现身,让她陡然醒悟,杨大郎不仅还活着,而且很有可能加入了倮虫教,因为惦念自己的兄弟,特意派那瘦削男子冒着生命风险,为杨二郎送来救命良药!
想到这个答案后,杨老太高兴坏了,赶紧到主屋的炕洞里,掏出一团黑漆漆的麻布。
麻布里裹着一个小盒子,正是倮虫教徒到来当天,交给杨老太的东西,她没敢胡乱丢弃,便塞到炕洞里,本打算交给衙门,但由于倮虫教徒临死前的一番凝视,最终让杨老太选择隐瞒下来。
对着昏暗烛光,杨老太颤颤巍巍的打开盒子。
里装着的东西,乍一看是面条似的风干肉,但仔细观察其纹路,即可看到一圈又一圈的紧密环节,杨老太老眼一凝,有些纳闷:“蚯蚓干?也对,偏方要用上蚯蚓实属正常。”
人是非常善于说服自己的生物,当认定某一个事实后,会不断修饰外部信息,让自我认知始终符合,他所笃定的这个事实,直到彻底醒悟。
所以即使倮虫教徒告诉杨老太,要早中晚各一次用人血喂养盒中之物,并且口诵“虫子奉血,倮母请用”,她也毫不怀疑,这是救命良药的“事实”。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杨老太偷偷取用杨二郎的指尖血,喂给盒中异物,并且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应付裘先的各种慰问。
杨老太自己也知道得自倮虫教的救命偏方不能泄露,一直百般掩饰,把裘先蒙在鼓里。
怪只怪,厉小刀和赵刀头担心打草惊蛇,选择从远处发起偷袭,而非潜行靠近再动手,以至于没能听到杨老太和倮虫教徒的交谈。
裘先自己也低估了倮虫教徒的蛊惑能力,形成严重误判,令杨老太得以隐瞒真相,直到今天夜里,成功唤醒了盒中异物。
比起一开始的风干状态,得到鲜血滋润的“蚯蚓干”已经恢复活力,通体黑红,油亮饱满,像一条小蛇,不断在盒中翻滚扭动,一个不注意都有可能被它跳出去。
“虫子奉血,倮母请用!”
“虫子奉血,倮母请用!”
“……”
尽管已经喂养完毕,杨老太也不停的反复念叨,因为她现在紧张到了极点,佝偻着身子哆嗦个不停,只能从这八字咒文中获取安慰。
按照那倮虫教徒的讲解,盒中异物恢复活力后,便可以喂到杨二郎的口中,此物吞食杨二郎的血液,已经认他为主,不会伤害杨二郎,只会为他修补脑伤,助其重新做人。
可是亲眼看到这活蹦乱跳的黑红异物,杨老太有些犹豫了,她无法确信这么个怪东西,能够救活自己的儿子。
但在几番激烈挣扎后,杨老太还是狠下心来,掰开杨二郎的嘴巴,把那黑红蚯蚓喂了进去。
她受够了这种无休止的苦痛生活,她需要一个奇迹。
“儿啊,儿啊,你千万要活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