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听闻陛下有召,当即来到未央宫,面见天子。
刘禅屏退左右,将谯周的上书丢给周默道:“兄长你看这个,这谯允南是和你有多大仇多大怨吗?看他字里行间这气势,是想要置你于死地呢。”
周默皱着眉头,看完谯周的上书,苦笑道:“这谯允南,气量也太小了吧。之前他抄袭我著的《三字经》,我出于大局考虑,又尊重他是国中有名的学者,没有太过为难于他。如今看来,他已经把我的一片善心当成是软弱可欺了。”
刘禅道:“这个谯允南,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还以为我对你心怀怨恨,仍未消解,所以想要借我之手,来除掉你。别看他斯斯文文的,可心眼真是坏透了啊。”
“那……陛下对我还怨恨吗?”
刘禅笑道:“当然怨,怨得经常半夜气醒,睡不着觉呢。你可要多加小心了,小心哪天又触犯了天威,小命不保!”
又道:“不过,再怨再恨,那也是你我兄弟之间的家事,岂容外人多嘴?这谯允南花言巧语,离间你我,我感觉到的只有阵阵恶心,只能说他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快完蛋了。”
“陛下想怎么处置于他?”
刘禅道:“革他的职,赶回蜀中去,别在长安碍眼了。”
“以什么理由革职?”
“我可是皇帝诶,我想要查办一個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当然需要了。”周默道,“你又不是武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你下诏查办谯周,若没有明确的依据,丞相也一定会驳回,不予执行。到时候你这天子的颜面,不就又丢了一地吗?”
刘禅道:“那咋办?”
周默道:“我有一计,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意思?”
“他谯周以《史记补遗》中的某些篇章,大做文章,抛出诛心之论,说我周默无君无父,不知为尊者讳,请求陛下予以严惩……”
刘禅打断周默道:“他说的没错啊。不过想要驳斥他也很容易,只要你跪下给我磕几个响头,再叫几声君父,不就洗清嫌疑了吗?”
“怎么?”周默登时怒了,“刘阿斗你又皮痒了是吗?”
“不好啦,不好啦!奸臣又要打皇帝了!!”刘禅佯装害怕,就要躲避,看到周默神情紧张的模样,突然却绷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太好玩了。”刘禅道,“跟你开个小小的玩笑,瞧你还当真了,把你吓的。”
“你这尊金龙,全身都长满了锋利的逆鳞,碰一下老子就得伤筋动骨,能不惊吓吗?”
刘禅道:“兄长你知不知道,这偌大的未央宫,几乎所有的人,在我面前,那都是战战巍巍,如临大敌,夹紧了屁眼子,屁都不敢放一个。”
“放屁罚钱?”
“可能吧,宦官定的规矩,总是有惩罚的。”刘禅道,“我这天子,活的不像个人,都把我当神仙供着,却没人把我当人。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孤家寡人吗,你啥时候有这个感悟了?”
“本来,别人供久了,马屁拍多了,我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以为天地之间,唯我独尊,什么样恶心的马屁拍在我身上,那也是舒服得很,一点也不觉得违和。”
“可是,自从你打了我那一巴掌以后,我就慢慢醒悟了,莪发现,我他娘的,也不过是个人,还是个俗不可耐的大俗人。自此之后,再听到有人拍马屁,我就觉得恶心。有的人拍的太厉害,我就打他的板子。”
“现在宫里的内侍们,都怕挨板子,所以没人再敢拍我的马屁了。可他们不拍马屁,却是连话都不会说了,除了诺,就是遵命,屁股上踹他们几脚,都踹不出个响屁来,只会饶命,实在无聊的紧。”
“宫里敢叫我刘阿斗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张皇后。可张皇后是个端庄持重的人,不喜欢太过戏谑玩闹,我让她叫,她才叫。不像你,‘刘阿斗’这三个字,脱口而出,一下就让我想起了当年先帝教训我的样子。”
“以后私下若是无人,兄长你就叫我阿斗吧。”
周默道:“你就是宫里待得太久了。如今你身体不也恢复了吗,有时间就多去长安街头走走,下下棋,到书肆里面买买书看。只要别再强抢民女,被人在脑袋上开了瓢就行。”
“对了,那民女,叫什么小莲的,还在你家里吗?”
“在呢。”周默道,“你想干嘛?”
“呃……还是算了吧。”刘禅道,“小莲虽然漂亮,但也和我没缘分了。唉,咱们还是聊正事儿吧,怎么对付谯周这个坏蛋?”
周默道:“谯周这家伙,说白了就是搞文字狱,搞思想审查。可是,人心里面的想法,千奇百怪,实在是个复杂的东西。假设一个人脑袋里一天冒出一百个念头出来,可能有四十个是高尚的,四十个是无害的,其余二十个,那都是龌龊的,下作的。”
“好人和坏人的区别,不是看他怎么想,而是看他怎么做。正所谓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想要用思想审查的办法来整人,这世上没一个人是干净的,他谯周也不例外。”
“兄长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难道就是……”
“没错。”周默道,“他谯周也是著作等身的大学者,他写了那么多书,我就不信从里面揪不出几句不中听的坏话出来。倘若我们直接用强硬手段,难免胜之不武,只有用魔法打败魔法,才能让他体会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心服口服。”
“啥是魔法?”
“道法,道术,仙术,一个意思。”
“哈哈,我懂了!”刘禅拍手大笑。
第二天,刘禅便命宦官前往谯子文华阁,买了一整套的谯周作品集回来。又找来董允,把书都丢给他道:
“朕听坊间传言,说谯周谯从事密谋造反,可惜没有过硬的证据,难辨真假。但此事兹事体大,不可不慎重。这里都是谯允南的著作,你找人去研究研究,从里面找一找,看看他谯允南到底有没有反心。”
谋逆大事,董允不敢不慎重,于是董允带头,领着十几个郎中,都是舞文弄墨的好手,找了间屋子,一人捧着一本谯周的作品,细细查看,在里面寻章摘句,甚至不惜断章取义,只为寻找谯周可能“谋反”的意图。
谯周本质上是个儒家学者,对刘禅的忠诚度还算可以的,说他谋逆,自然是冤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