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汝能带来了大理寺下发的公文,大概意思就是澄清张不良与寿王遇刺无关,不过并未提及救寿王一说,看来都在给太子一个台阶下。
此次三司会审由太子牵头,明面上是为寿王追查真凶,实则是为了北庭都护一职,若最后发现张不良有功无罪,那不仅会让太子饱受颠倒黑白的非议,还会让他把党争的野心摊在圣人面前。
当然领头铺这台阶的人,正是绣衣卫百虎杨钊,什么是官场之道,那便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得势就要学会饶人,勿要让自己腹背受敌,这样的人才定能左右逢源,日后才可以在朝中飞黄腾达。
既然大理寺通报了无功,万年县公廨这边就没必要嘉奖和巴结了,在他们看来,这张不良与凉王只怕是萍水情分,何况右相这边虽然放过了张不良,可要命的梁子已结,只要右相在位一日,张不良的仕途怕是绝无再进的可能,所以这些人十分清楚该怎么站位,权当这几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县令连让张不良休养几日都闭口不提。
张不良倒根本不在意这些,他与姚汝能先去公廨安排了乞儿们的后事,置办了棺木并葬在了城外南郊,虽然长安办白事的物价极高,但有二十个金铤傍身,这点花销都不值一提了。
接着终于做了几日闲暇的不良帅,白天在所辖各坊溜达,每两日回公廨当值,与庙街上的街坊也熟络了起来。
铁匠最怕媳妇,被逼着牛鞭子吃个不停,一身腱子肉早被抽干,才三十出头就秃了顶缺了牙。开香铺的沈老板制香一流,连城北的贵妇们也来采购,可这么好的近水楼台,他却偏偏是个女装大佬。河边的鱼档妹,心情好一条鱼剁十一段,心情不好就剁九段。街口的豆腐麻子好偷盗,好在这家伙是个侠盗,可犯法就是犯法,张不良带着姚汝能把他抓了个正着,用了麻绳结作为惩戒。还有穿红裤衩的王裁缝,娶了个小老婆的药铺老喜,说书的老乡贡……
张不良还去东市和西市长了见识,东市价高,乃四方珍奇,皆所积集,专供城北的达官贵人们消费。西市就是个大杂烩,来自胡人的各色物品,还有胡姬酒肆,买卖者皆是平民商贾。两市就是世界文化交融的枢纽,也是世界商贸的中转站,让长安成了世界第一大城市。
还有各方异教,在长安可自由传播信仰,吸纳教众,朝廷还给他们专门的土地建寺。
感受着这座古代城市的繁华,张不良属实有点喜欢上了,在这里有房,有官职,还有折合成人民币几百万的金铤。
不过风眼中的平静,一切终究只是假象,张不良能清楚感受到,在他周围正是恐怖漩涡。
这日元真找上门来,原来是去敦化坊探望孤寡老人,他们的子嗣死在了战场,家中缺了顶梁柱,都只能孤苦苟活,同为军人的张不良和元真时常会去探望,两人的俸禄也倾尽于此。
还是王府的那辆马车,一个驱车一个坐车,路上元真想起一件事,那晚在王府宴席上,他其实注意到了张不良看寿王的眼神,这便直截了当问道:“狼兄,你是不是在怀疑殿下什么?”
张不良点了点头,既然元真问了,那么他绝不会藏掩,故直言不讳道:“乞儿们被杀那日,还有个活口,他看到了一个玉佩,应该跟寿王的一模一样。”
如果他非要藏掩,那唯有自己的读心术了。
“当真?”元真不是不信,而是想确认无误。
张不良再点了点头。
元真面色沉了下来,反而帮张不良确认道:“那是圣人亲赐的秦符玉佩,乃是太宗还是秦王时高祖所赐,独一无二。”
久居寿王府,又是贴身的王府伴读,元真岂会不知寿王与右相的牵连,但他还是自信道:“如果乞儿案与殿下有关,我想那也是与右相有关。”
张不良第三次点了点头,寿王确实不值得怀疑。
“殿下也是个可怜人。”元真这时也打开了话匣子,“母妃来自武家,这样的出生就注定了与皇权纠葛,前太子李瑛有传言是被她所害,殿下其实并不贪恋皇权,但又身不由己,如今没了母妃,却还有右相挟裹。”
“不过更悲惨的是,自己的王妃如今也成了圣人的贵妃,所以殿下负气为宁王守孝三年,这也是他最后的反抗了。宁王是圣人的兄长,殿下幼年就过继给了宁王,迫于殿下去惠陵守孝,圣人只好将册妃之事推迟了三年,原王妃也不得不在道观清修了三年。”
“如今才刚回长安,又被老秦刺杀,其实寿王何尝不是无辜的。”
听到这处,张不良陷入了深思,嘴上念叨着:“老秦明明逃走了,他虽然小腹中箭却不致命,湖面那么黑,小船也翻不掉,应该可以逃走啊,难道是右相的人?大理寺那边验尸后怎么说?”
元真摇摇头,显然验尸结果无从得知,不过听张不良说起这些,他讶然问道:“你记起来了?!”
张不良微微一笑,只答一点点。
元真也是宽慰一笑,能恢复点记忆也是好的,至少是个好的开始。他重新思考起张不良的疑问,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杀老秦的不可能是右相的人,要是真如此,又何必栽赃陷害于你。”
张不良幡然醒悟,是啊,这是多么简单的逻辑。但他之所以陷入这个思维错误,只因一点,老秦除了与寿王有家仇,似乎并没有别的仇家。
捋着这番对话,张不良突然好奇问道:“元七兄,你说寿王的王妃成了圣人的贵妃?”
圣人唐玄宗李隆基的贵妃,不就是……
“嗯。”元真直接说出了名字:“杨太真杨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