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人群渐去渐远,其他车间的工人们听说又有光明正大的热闹可看,纷纷奔走相告,越来越多的人都放下手头的活,汇聚到队伍中。
尽管从有些电影中看到过类似的场面,作为始作俑者的王小来,还是非常惊讶于这个时代人们对这种事情的参与热情。
此时的机加工车间,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易中海的大脑已经宕机,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怎么道德、舆论和人情的绑架,就这么轻易被王小来的三言两语给破掉了呢?
“你的心怎么这么狠!你师兄不过是想借你的手册晋升一下钳工等级,你就对他下这么重的手!你知不知道他不到40岁的年纪走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易中海痛心疾首,指责王小来。
这是一个多月之后,对王小来说的第一句话。
“什么叫‘借’?你管剥夺我工人身份的行为叫‘借’?”王小来刚才目送高英杰被架离车间,原本心里还有一丝不忍。后世哪怕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明正典刑的时候也会保留基本的人格尊严。
可是听了易中海的话,不禁气笑了。得亏王小来是穿越者,有金手指。这要换个本时代的土著来应付今天的局面,肯定会被周贵群、易中海和高英杰营造的主场被围剿得灰飞烟灭。丢了工作不说,还要背上一辈子的骂名。
在限制人口流动的年代,只有一个结局,穷困潦倒,郁郁早逝。
但易中海不这么想。
在易中海眼中,王小来最近这一个月,异军突起,已经很有本事了。同为住在中院的邻居,他很清楚王小来主导的家具合作社有多么红火。
就算王小来被撵出轧钢厂,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可以说,没了工人身份,王小来可能反而失去了限制他发展的枷锁,变得更加成功呢。
而他的大徒弟高英杰则完全没有退路,他的人生成就只在钳工这一条路线上。站在易中海的角度,把王小来的著作抢过来,转移支付给高英杰,是一笔双赢的买卖。至少也是小亏换大赢。
易中海眼睛湿润,悲戚道:“你那么有本事,你离了轧钢厂,依然可以过得很好。可是你师兄他被定义成敌人,人生就彻底毁啦。”
“哼!人生怎么就毁了?他这种程度的反GM,顶多就是打回一级工,接受劳动改造,纠正思想错误。
按照你的说话,当工人就算是毁了。那全国六亿多人口,一共才四百万工人,连总人口零头的零头都不到。合着那六亿多都不配谈人生?不配当人呗?”
易中海从来没从这个角度审视过工人的生活,一时无言以对。
“行了行了。他好歹也做过你的师父,你就别刺激他了。”一直没走的宋伟民出言劝和。
宋伟民这句话算是给了易中海一个不算台阶的台阶,赶紧趁机离开了机加工车间。
易中海走后,就只剩下王小来和宋伟民两个人了。
王小来把《手册》重新交到他手上,问道:“宋工怎么不跟着出去啊?不怕别人说你的立场不坚定,对宏大事业不积极?”
“唉。你说事情有必要闹到这个地步吗?思想上有了错误,开个会心平气和地辩论不好么?非得搞成这么激烈的批判?”宋伟民眉心紧皱,他反对一切激烈的行为。激烈意味着失序,而搞技术的人,内心是非常讲究秩序感的。这正是他欣赏王小来的原因。
无论是王小来加工出的零件,还是书写的手册,都充满了秩序感。宋伟民认定王小来和自己是一类人。
王小来听见他的抱怨,笑道:“宋工,你从小到大吵架赢过没?”
“嗯?”宋伟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被王小来带了话题的节奏,真个回忆起自己从小到大的吵架经历了。
好像真的从没赢过。
第一次吵架就输,然后就再也没信心跟人吵架,害怕跟人起冲突,被人挑事也下意识地避让。再后来就越来越不爱跟人打交道,一心钻研技术问题,直到如今。
“你问这个做什么?”
王小来看着宋伟民脑袋上的灰白头发,决定还是换个话题吧。
“宋工,我看你们都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开始动工修车床啊?”
“哈哈。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手册写得好啊?我们这些天,一边学习,一边讨论。越学习,越觉得手册里的内容实在是太丰富了。钳工操作方面的内容暂且不提,光是车床结构和容易发生的故障情况,就够我们研讨很久了。
不过小来呀,你说实话。你这本手册,到底是全靠你自己摸索总结而成的呢?还是结合了易、高二位师傅的经验,抽象总结而成的?
如果是后者,那在署名的时候,不妨把他俩也加上嘛。就算你只是负责行文整理,那价值也是不会磨灭。客观说,哪怕是钢铁学院里那帮编写教材的笔杆子们,对技术问题的描述,都不如你这么精准明确。真的没必要从头到尾把功劳全部揽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