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雨掩盖着黑夜嘈杂。
胡荣站在廊下,面色凝重着沉默片刻:“我刚从宫中出来。”
陆乘风脸色也凝重,斟酌一刻,说:“您今夜冒雨前来,难道与谢家有关?”
胡荣点点头,有些语重心长:“皇上在御书房与谢允谦不欢而散。”
陆乘风望着雨,静静听着。
“上次舟山围场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不对,谢岑这小子也算出了大力,这件事虽被压下去,但你既能得封赏,怎么谢岑只得句不咸不淡的夸赞。”胡荣敛目,背影透着肃穆,叹息着道:“竟是早有征兆啊。”
陆乘风轻轻皱了下眉:“到底为何,皇上执意要对谢家下手,您不是说过,新帝与谢允谦有情谊在吗?”
胡荣道:“问题只怕就出在这上面,谢益在世时谢家保持着中立,谢允谦与新帝少时情谊,谢允谦只怕从未在他与宿王之间表过态,这是一根刺。谢益逝世,内阁如今已名存实亡,新帝放任六部明争暗斗,上一次南岭灾银案谢家被攀咬,谢允谦虽然并未动作,可他心里定然介怀的。他们二人走到今天这步是必然,一个将江山社稷放在眼中甚至于不惜手段,一个持谦秉正,将情谊放在心中不愿吐露,只能说世事弄人。”
陆乘风说:“内阁已不复存在,事已至此,皇上难道还要揪着谢家不放?”
胡荣语重心长道:“你远在边关,不懂燕京朝廷的瓜葛,谢益一死,除非谢允谦自请辞呈保全家族,否则谢家只会在往后的日子里被一点点吞噬,谢允谦能力是出众,但到底还年轻,他不比谢益,无法震慑各家,谢家曾经权势太大,三十五岁时便是内阁大臣,六部皆在他掌中,树大既招风,谢家往日树敌太多,导致如今一遇风雨,便有人想落井下石,世人羡高贵门楣,但他们更希望看你跌落谷底永无翻身之地。”
陆乘风嘴角扯出一个淡漠讽刺的笑,这一点她实在深有体会。
陆乘风沉默须臾,道:“胡伯伯今夜前来,可是有什么叮嘱?”
胡荣轻轻叹了口气:“乘风,我知你与谢家有几分交情,但听胡伯伯一句劝,这几分交情要不得,往后你与谢家还是少走动。不是我不问此事,只是皇上已经动了心思,此时与谢家交好,便是与新帝为敌。”
陆乘风转过头看着他。
胡荣不明这当中的细枝末节,可皇帝若是要杀一个人,他自己无需下令,便会有诸多人替他挥刀。
谢家荣盛太久,过满则溢,谢允谦以为自己在其位尽其事便可,可旁人又怎么会放过他呢。
胡荣眼底倦意深浓,一双眼睛如枯井般看透了这些官场沉浮:“我大抵真老了,已经管不了这些,可是你不同,丫头,你若想走得更远,就必须学会明哲保身。”
胡荣负手望向夜雨,半晌后道:“……冬日可真冷啊。”
他是真心实意的为陆乘风打算,陆乘风知道他的好,没有再问什么,亲自送胡荣出了府门,今夜雨大,她来来回回间袍角被打湿大半,进屋后关上门。
谢九霄穿着不合身的里衣,裹着青枫给她买来过冬御寒的新斗篷,听到动静回头。
两个人对视一眼,谢九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气氛僵硬片刻,他破罐子破摔率先打破僵局:“我……”
陆乘风举起一只手凑近唇边想要咳嗽两声,还未动作,炉火旁的谢九霄突然打了个喷嚏,一个打完后不过瘾似的又重重连打了两个。
陆乘风扫了一眼桌上的碗,皱起眉头:“姜汤怎么没喝?”
谢九霄抬起头,眼眸因为打喷嚏的缘故涂着一层水雾:“……苦。”
陆乘风被气笑,想到刚刚又很快板起脸,她的心绪太过复杂了,一边不知如何是好,亦不知日后该如何与他相处,再加上刚刚胡荣的话,她故意一副严肃的神情道:“我让青枫送你回去。”
谢九霄脸色霎时惨白。
屋内安静一瞬。
随即陆乘风往后退就要再出去,谢九霄轻声道:“明天……你会怎么答复谈程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