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这一层,沈鹿呦忽然就病倒了。
若论姿容,论修养,论文采,论温柔,沈鹿呦敢和这会颖王都的任何一个女人相较。唯独这床上功夫,她就是一张白纸,一无所知。她既不知道别人是怎样侍候男人的,也不懂自己该怎样取悦默王。
沈鹿呦这些年在会颖王都的见闻,让她耳闻了多少女人的多少夫君被烟花巷里、宜春院里的浪荡女子勾引了去,那些男人在人前人后说起那些事情来,总是啧啧称赞这些烟花女子的床技了得,毫不讳言,他们男人就是喜欢床上风情万种、花样百出的女人。
病床上的沈鹿呦失了自信,像被抽去了精气神的一朵牡丹,虽然天香国色,却就是蔫耷耷的,毫无风采。
憔悴,思念,心灰意懒,自暴自弃……所有可以打击折磨一个美丽女人的词汇,都可以给予此刻的沈鹿呦。
朋友们闻讯前来探望沈鹿呦,都被她拒之门外,唯有一人被她允许放了进来织云坊的掌门人何云梦。
见到沈鹿呦的刹那,何云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何云梦心中的沈鹿,本该是一头跳脱的小鹿,永远那么美丽、端娴,不曾有片刻、有任何一个角度不让男人女人惊艳。就像秋凉馆别院养着的那头梅花鹿鹿,以最美丽的身姿驮着沈鹿呦来到会颖,人们至今不曾忘怀过它的风姿。而这些年来,沈鹿呦也一直是以那头初入会颖时小鹿的步履和神采,走在会颖人的心里和眼里。
可眼前病榻上,拥着锦被半卧半坐的沈鹿呦,何云梦看不出一点点那头小鹿的影子。失去光泽的面庞,何云梦觉得抓一把炉灰抹上去也不过如此苍白的双唇,那就是两片枯黄的柳叶至于大而无神的双眼,是不是更像一点吹泡泡的金鱼呢?
何云梦坐在沈鹿呦床头,呲着牙,别过脸,捂上眼睛。沈鹿呦只能看到她手背上写着的四个字:惨不忍睹。
随即,沈鹿呦小鹿一样摆着头,扭扭捏捏,艄娘摇橹一般摇着何云梦的手臂,欸乃撒娇着,我见犹怜的样子。
何云梦终于忍无可忍,放下了遮挡眼睛的手掌,催着沈鹿呦说:“沈姑奶奶,有话好好说,何仙姑我一定有求必应!”
沈鹿呦被逗笑了,露出白贝一样的牙齿。这让何云梦心中稍有安慰,总算沈鹿呦一身仙气还没有完全泄尽。
沈鹿呦说话了,脸胀得通红,扭扭捏捏烦请何仙姑为她请一位青楼老鸨,来教习她床上功夫。
何云梦瞠目结舌,连捂眼睛都忘了。她的眼珠子掉在地上、被捡起来,再掉下、再被捡起,再掉下去……这样反反复复好多次之后,何云梦终于相信沈鹿呦是认真的。
那一刻,何云梦好想把沈鹿呦的脑袋扇成猪头,或者把她摔在地上摔成死鱼,再或者抓一把勺子在她头上砸开个窟窿,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怎样的浆糊。
可是,当何云梦伸手触摸到沈鹿呦忧伤而绝望的眉峰时,她的手再也忍不住温柔起来,拇指轻轻地按,慢慢地揉,想为沈鹿呦抚平隆起的眉峰。她所有教训斥责的话,都化成心痛的一句:“小鹿,你怎么忍心这样糟蹋自己!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沈双,对得起他说过的那句话你是唯一一个没被这尘世污浊过的天使!”
沈鹿呦的眼睛忽然就像一只害了眼病的兔子,红了起来。
她先是无声地低下头去,接着轻轻啜泣,随后肩膀开始一怂一怂,抽抽搭搭,最后,她再也支撑不住的样子,整个上身伏在锦被上嚎啕大哭起来。哭得风捂着耳朵越过窗帘逃去了,哭得窗外的鸟儿再也不敢叽喳喳叫了,哭得秋虫宁愿一头扎进泥土里憋死,哭得鱼沉了、雁落了、花闭了、日头藏了。哭得何云梦再也坐不住了,想站起来一逃了事,沈鹿呦却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
“我该怎么办?”沈鹿呦没有抬头,哭着问何云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