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入秋,翼国今年从春天开始,雨水就格外充沛,绵延过整个夏季后,又潜入秋季,依旧绵绵无尽。
而从来,秋雨总是最断人肠。
已经连续数日了,闷闷的天,闷闷的雨,像一张密闷闷的网,将整个会颖城罩在其中,似乎要将王都所有尚存呼吸的树木花草、人群牛豕都窒息而死。
深夜时分,北大街临水坊二楼,十岁的可心在噩梦中醒来。
可心摸索着,在黑暗中点亮床头的油灯,满眼忧郁地望向窗外,风声雨声扑打着窗棂。
绵绵风雨,总是带给她无尽的噩梦。
可心总会在风雨之夜,梦到她的父兄,梦中,她的父亲和哥哥可歌满身伤痕、浑身上下被雨水打得湿淋淋的样子。
因了这场战争,繁华的北大街萧条无比,绝大多数档口都关了门,逛街的客人更是寥若星辰。
可家的临水坊原本是会颖城里最大最好的花店,很多大臣贵族的府邸,都是向临水坊订花,甚至秋凉馆每次搞大型酒会,都是订购临水坊的鲜花。
可是,随着可家父子先后北上,临水坊现在只有十岁的小女儿可心还在,临水坊不得不停业了。
可心伸手从枕下摸出一支青色的哨笛,捂在胸口。
这支哨笛,是哥哥可歌留给她的。
两个多月前,哥哥可歌应征入伍,临行那天天空也是风雨飘摇,年仅十四岁的可歌披着蓑衣,戴着雨笠,在临水坊门口与可心话别。可心站石阶上,刚刚能够着哥哥可歌的肩膀。
那一刻,可心觉得,哥哥单薄的身子像一片飘零的树叶,脚尖只需轻轻一点,就会随风而去,薄雾般的阳光穿过雨线,照亮哥哥清秀的脸庞,那上面挂满雨珠,亮亮地折射出梦幻的光泽。
哥哥却在看着可心笑,笑得彩虹般灿烂,可歌的胸前,挂着这支哨笛。
“心心,这支哨笛哥哥留给你,夜深时吹响它,哥哥多远都能听到。”这是可歌留给可心的最后的话。
半个月前,可心腿有残疾的父亲为了寻找儿子可歌,报名入伍。可心犹记父亲离别时,也是这样绵延无尽的风和雨,也是这样泠泠的、断人肠的雨声。
父亲也是披着蓑衣、戴着雨笠,和新征的老弱新兵站在一起。
父亲的花白头发被雨水打湿,缱绻在他沟沟壑壑的额头,看上去,像极了临水坊的房檐,无声地滴着浑浊的雨水。
这样的回忆,让可心的泪水终于和着窗外的雨声,从眼角滑落,她将胸前的哨笛攥得更紧。
夜很冷,很孤独,可心将耳朵慢慢附在哨笛上,似乎可以从中听到哥哥温暖的声音,或者可以听到父兄从北方传来生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