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知晓,现在的他,在皇后眼里和一只弱小的蝼蚁毫无区别,她一个手指头便能将自己捻死,一个权倾朝野的女人,怎么会屑于将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当成对手呢?
大明宫多了一位皇子,一位不是皇后所出的皇子,这个皇子是生是死,同皇后而言根本是无关紧要,与其担心皇后会对他下手,不如忧心李家会被皇后狠狠打压。
裴砚体贴的为皇后离场铺好了路,主动结束这场母子情深的大戏,所以,皇后在临离开前,递过去一个眼神,眼神依旧高傲冷淡但却多了丝耐人寻味,这可比方才那一箩筐眼泪都真实的多。
扶樱则藏在后头的帷帐里大气不敢出,方才殿内发生的一切都被她看的清清楚楚,小公主第一次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
裴砚这个皇子,做的可真不容易啊!
一到这里,就和最可怕的皇后娘娘对上,她想着,要不出头提点他几句?
好歹她做了这么些年的公主,也算是有点经验,那些撒娇讨好的手段,再怎么也比他初来乍到强的呀。
皇后离去了,殿内骤然安静下来,没有了方才的哽咽哭泣声,就只剩下圣上和裴砚这对同陌生人没有两样的父子,静静对视。
圣上其实鲜少和儿子们相处,比之儿子,他更喜欢女儿,女儿撒起娇来那么可爱,笑起来那么甜,总会软软糯糯的喊他“爹爹”,闹着叫他亲亲抱抱举高高,就像他的小樱桃,但儿子可不会这样。
圣上瞧了眼裴砚,难免头疼,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呢?
先前有皇后在,裴砚是一刻也不敢松懈下来,连扶樱所在的地方连眼神都不敢分过去,就怕节外生枝,现下皇后走了,他急不可耐的在帐后寻找她的身影。
少女娇小的身子完全藏在轻纱帷帐之后,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他的心这才安定下来,不由得松了口气,可下一瞬,又忐忑的提起来。
刚刚的情景,她应该都看到了吧,他与皇后虚与委蛇的模样,那些假情假意的表演,她会发现吗?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虚有其表,亦或者认为自己懦弱无能,连为自己亲生母亲讨回公道都不敢。
裴砚从不会在意自己在旁人眼里是何种形象,善也罢恶也罢、真诚也好虚伪也好,都同他没有关系,他总觉得一时受困不得不低声下气,那算不得什么,更不会沮丧失意,因为他知道,等自己将之踩在脚下时,会将这些人碎尸万段。
天生比人多一窍的玲珑心,令他与生俱来就有人中龙凤的狂妄,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份狂妄被埋的越来越好,深深的被埋藏在虚伪的面具之下,可却从未消失过。
任何事情,他经过严密的思量,要做就立刻做了,做了后的结果也全然在掌控中,更不必在乎旁人的死活。一件事,他从来都只看得到他自己和他想要的,其他,一概不论死活。
可今日,那种陌生的情绪却悄然在他心中疯长开来,忐忑、不安,以及……自卑?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今日的一切他到底算漏了什么——扶樱会怎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