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既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亦不是善嫉之人,定然不会因偷龙转凤一事怨恨他,若是她真的怨他,当日一起前往崇德殿时,又怎么会真心诚意说下那番祝福之辞,更不会见他在皇后面前落泪,而后悄悄递锦帕。
她似阳春云柳般干净美好,似檐上白雪般纯洁无暇,他总是笃定,自己能够再次靠近她,用这个新的身份,再次获取她的亲近与关怀。
可是一连一月有余,但凡他去寻她,她皆是各种措辞避而不见,甚至还悄悄托宫人捎话问他,能否重新向圣人请恩,换一座更宜居的宫殿住。
她不仅躲着她,甚至都不愿同他相邻而居了!
为何?到底为何!
“哗啦啦”一声响,花瓶茶具滚落一地,裴砚掀翻了矮案,骤然站起身子。
齐婆吓了一跳,立刻条件反射要拉住他,却见裴砚转肩看过来,那双漆黑幽深的凤眸中不再有一丝神光的流转,可却诡异的不全是阴郁幽暗。
少年眉目紧蹙,哀愁盈盈而过,活像受了极大委屈的小犬,眼尾绯红,似有若无的雾气泪意汹现,三分浓艳变作八分,声音沙哑中透着癫狂。
“阿母,难道我不该拿回自己的身份吗?”
齐婆一时间哽住了,她从未见过裴砚这副模样,无论何时,少年总是从容不迫,沉静如水泛不起一丝波澜,有时候,她觉得裴砚不似人,他没有七情六欲,更没有牵绊人身的爱恨痴嗔,对谁都是冷漠无情。
他面颊上的笑意有多亲切恭谦,心里头就有多阴暗不屑,这样的他从不会质疑自己的任何决定,每当齐婆看着他,在偏爱之宜,也会心生寒冷的胆怯,或许,裴砚真的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他是一条盘旋在漠河底的阴冷大蟒,稍有不慎,见之者便会被狠狠的绞死。
他足够冷血,足够残暴。
但这并不妨碍她,将裴砚看作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可就是这样一只冷血又残暴的嗜血大蟒,正在懊恼茫然,迷惑无措得问她:难道他不该拿回自己的身份吗?
齐婆发愣片刻,微微迟缓:“……你以前从不会问我该不该做一件事。”
裴砚透过窗外,眸光仿佛穿过了那高大的红墙绿瓦,风中摇曳的树枝明明毫无动静,他却仿佛听到了小公主同旁人玩闹的笑声。
那笑声似银铃,似春日暖阳、夏日露珠、秋日落叶、冬日白雪,似他的一年四季,是他余生全部的渴盼。
裴砚情不自禁跨了出来,缓步靠近宫墙,就像是在靠近小公主一般,袍角在微风中轻轻飘扬犹似鹤舞。
齐婆急急忙忙的跟在他身后,固执着道:“砚哥儿,大明宫不是个好地方。”
裴砚凤眸漆黑一片,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亭台阁楼,那是属于宁安殿的:“阿母,这地方好不好,旁人说了不算,我说它好,它便好。”
齐婆叹息一声,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