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很不接受他这种轻慢的态度,但难掩心中好奇,惟有答应。
王拱辰大摇大摆的与他从药铺出来,一路向北,到旧曹门街北山子茶坊对面,找见一间小茶肆坐下,顺便叫了些汤水果子。
他倒很直接,待茶仆走开,他并不与之闲聊,而是讲述起自己这几日的行程。原来他早已知晓孙副尉在监视他,只是他每次挑拣人多的地方出入,不留出落单的机会让人下手罢了。他最近住在崇文院安排的官廨中,总算安稳。尽管他总托假不入宫办事,又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惹得与他共住一处的其他官员生厌,他也不放在心上。
王拱辰如此直白,却更惹恼了范仲淹,他不禁暗忖,你既知有人跟踪,竟还叫我去寻你,怕不止为了让我做个护卫,而是令我白白做箭靶;且你在药铺以我的名义威胁衙推,亦折损了我的名声。幸是那药贩不似个安分人,唬一唬,叫他安分些也好。
范仲淹让他交代为何被怀州知州针对,他却先问:“先生可记得,如今怀州每年征收粮草,用的还是景德元年的价?”
范仲淹的确记得他提过一嘴,于是微微颔首。
王拱辰的心情略感抚慰,接着终于将自己在东京街坊流连的缘由向他和盘托出:
“须知京东生旱的消息,在相邻州府的百姓间流传的速度,远比到朝廷御案上要快。当田野入秋,农户还在赤膊耕作时,就已注意到麦田中乱舞的蝗蝻愈来愈多。老人们预感今年冬天不好熬,于是互相商议下,怀州大小农户决定提早收割,延迟播种,虽会亏损不少,总比被啃食干净要稳妥。
这样一来,大伙便面临着坐吃山空的局面。稍有点脸面的大户,一早就知会了州府县衙,盼今年朝廷莫再征收粮草,然而,收粮的文书仍是按时颁布下来了。
适逢冬旱,躲开了饥荒的地区若收不上救济京东路的米麦,则州府势必会被追究督导不力的责任。
这是能够料想的,假若赵祯应允怀州今年免去赋税,那光河北路便有镇州、瀛州、贝州、博州等二十三州,试问哪个会服气?届时难道还有不一碗水端平的可能?若统统免去,军方的口粮如何解决?更不要说拿什么救济京东路的灾民了。
结果各个地方官被夹在中间,大多选择因循苟且,并不打算对百姓做出让步,毕竟就算向朝廷上疏亦无多大用处。
李知州更下令,今次另造新册,每账算得干干净净,务求不能因州里的书吏受贿,出现东家多收一点西家少缴一点的情形,而让任何地主佃户感到不公。
这番话讲得冠冕堂皇,处处为民着想,实则在警告他们,没人有逃脱的可能。
百姓眼瞅拒缴无望,没办法之下,便觉得从牙缝中挤一挤,或多或少总能挤出点口粮。
可虚得不提,有一点得计较清楚,兹是向他们收米入籴的钱,能同常平仓一个价,他们也不会还口,但无论如何,绝不能这种日子让官府再按三十年前的银子征收粮食。否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朝廷在紧要关头都不肯松口,以后更别奢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