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于谦和陈循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格,可他们也仿佛很有默契一般。
对于同样在居庸关下立有战功,并且是朱祁钰心腹的御马监提督太监成敬,于谦和陈循都不愿提及。
都是文人重臣,于谦和陈循都不愿意看到太监势力再次复苏。
这时,只听得昏暗之中,猛然传来三次沉闷森严的钟鼓齐鸣。
群臣神色为之严肃,都知道大朝会马上就要开始。
都不用监察御史和皇城禁军卫士催促,群臣连忙撇下话头,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钟鼓幽幽落定过后,才有导驾官和宫中太监们,引着年轻的皇帝入殿升座。
今日的朱祁钰身着绛纱,配绯白大带,头戴乌纱皮弁,足下白袜黑舄。
如此庄严肃穆,却是一身极其繁缛的礼服。
随后太监鸣鞭,赞官唱礼。
群臣也是在各自长官的带领引下,对着御座行三跪九叩大礼。
御座上的年轻皇帝,英姿勃发、容颜冷峻。
朔望大朝本是礼仪性质,朱祁钰自登基御极以来,一直重实轻虚。
对于这些繁文缛节,他之前并不十分在意,然而今日这般礼仪浓重,却是颇为一反常态。
群臣虽然按照礼仪参拜,然而心中也是不免多有揣测。
待到礼毕过后,一身大红蟒袍的宦官王诚,手捧明黄诏书上前。
“兵部尚书于谦,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石亨,接旨!”
说罢,王诚就展开了手中的圣旨。
“臣,接旨!”
于谦、石亨一文一武,他们两位重臣双双出列,对着御座叩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敌寇入我中原,蔑视天子、荼毒百姓。幸得三军将士用命,存我华夏衣冠。”
“尚书于谦,以文御武。”
“都督石亨,三军勇冠!”
“为酬其功,兹进封石亨为武清侯、挂征西将军印,于谦进位少保、仍兼兵部尚书。”
王诚双手展开圣旨,当众诵读。
在王诚读完诏书内容过后,朝堂群臣皆是静默。
朱祁钰如此恩宠于谦和石亨,可以说是在景泰朝并列第一。
石亨看了看跪在自己之前的于谦,见他并没有起身接旨,不由得连咳两声提醒。
只不过于谦却是充耳不闻,依旧伏身在地,如同先前。
“臣石亨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亨一时忍耐不住,自己便先昂首致意。
难不成,天子是因为要对我加官进爵,所以才不让我率论追击瓦剌?
难不成,天子是要在群臣面前彰显我的功劳,增加我的权势,所以才不让我去追击瓦剌?
石亨心里,冒出了这两个念头。
然而得意忘形的石亨,却忽略了朱祁钰让他挂征西将军印的事情。
在朱祁钰登基过后,宣府总兵杨洪比石亨更早挂印。
杨洪镇守宣府,朱祁钰赐杨洪挂镇朔将军印。
武将一旦挂了将军印,那么便是意味着出镇地方。虽能领重兵,却也远离京师中枢之地。
“石卿,朕愿你再接再厉,为我大明再立新功!”
御座之上的朱祁钰对着石亨点了点头,随即又将目光移到于谦身上。
“于少保,还不接旨么?”
朱祁钰可不管于谦答不答应,他改用晋赏的荣誉称呼起了于谦。
“臣素来性情浅薄,更兼急躁。如今位列尚书,已是喜出望外。”
“如今胡虏未灭、战事未平,正是人臣效死之日,臣实不敢因微末之功,而进位三孤。”
“愿陛下怜悯,仍以臣提督军务。”
“臣定当效死,以报国恩!”
于谦却只是重重叩头,依旧伏身在地,不肯接受朱祁钰的赏赐。
天子降诏以荣臣下,臣子本来是该有谦让之词,这本是题中之意。
只不过于谦此时说出这些话来,却是颇为有些冰冷刺耳。
“朕以军国大事托付于少保,卿自当勉励之。”
“然则朕非是刻薄寡恩之君,固于卿所请,朕不允也!”
朱祁钰原本笑吟吟的脸上,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这个于谦,脾气还真是又臭又硬。
“臣本一介书生,素来不知兵事,亦不能决算于庙堂。”
“臣既无骑射之能,也无运筹谋略之才。”
于谦,还是那個铁血直臣。
“陛下不以臣愚钝,臣幸得陛下赏识,陛下以臣为兵部尚书。”
“如此天恩浩荡,臣唯有感激涕零!”
“然而少保一职,国臣荣誉之重。”
“唯有才德兼优、声望卓著之大才,方能胜任。”
“满朝诸公皆是国家栋梁,臣本是后辈末学,才学浅陋。”
“若陛下以臣为少保,则有害于陛下识人之明!”
于谦的身子躬得更低,他口中词汇也是越发谦卑。
“于卿,切不可妄自菲薄!”
年青的朱祁钰,面上阴寒气色更胜之前。
可以看得出来,朱祁钰已经大为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