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林算是大临到现在为止最受人民爱戴的皇帝了,太祖倒戈挥师逼宫才有的大临王朝,本是名声有损,世祖陈琼挥师西进,打下丰硕的西境七省,更是将本朝的国库亏空了大半,自己最要命的是也没留下一个能继承大统的子嗣。
陈之林是陈琼兄长澄阴王陈浏的儿子,陈琼突崩当年方才二十岁。他一听说陈琼在宫中犯病暴死的消息,便问父亲要了三千私兵前去京城吊唁,连夜渡过澄水,来到京城前丝毫没有受阻就进入了内城,命三千人马将整个内城团团围住。他又撕了一家酒家的麻制门帘,用佩剑戳了三个孔,脱了铠甲内衣,将麻布披在了身上,算是“斩衰”,以表对皇上驾崩的悲伤。然后又是回到朱雀门,每一步(计量单位)行一次三跪九叩之礼,一路跪着前往皇宫,城里城外所有人无不动容。一直过了三天三夜才到了金銮殿前,当时陈之林的双膝已然鲜血淋漓,额头也是乌青遍布,行完最后一次三跪九叩之礼起身后,陈之林已经是意识模糊,健壮的身体也将欲倾倒。
就在此时,尚任枢密使的沈琅本在一旁默默观看,见陈之林就要摔倒,匆忙上前扶住陈之林,将其扶到了金銮殿的台阶上,当时披麻戴孝的陈之林活像一个乞丐,无力地坐在白玉台阶上,画面看上去反差无比强烈。
身在京城的满朝文武当时就站在金銮殿外,而沈琅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向陈之林下跪:
“臣沈琅愿策澄阴王世子陈之林为天子。”
当时的情况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武衡年间诸藩王为了稳固各地叛乱都是合法囤积私兵了的,这些力量在陈琼西征之时也起了非常大的作用,自然朝堂之上的大臣们自然也有交好的对象。陈琼后宫至死才十人,终日忙于军机要事,是不是还领兵出征,更是落下了一身伤病,故而这几年大臣们都在接触各皇亲国戚和其适龄子嗣,朝中以天京西北的平亲王与身在天京身居高位的临亲王势力最大。
但在京城,自然是枢密使说了算。枢密使掌拱御军、飞羽军、狼影卫等三禁卫军之印,虽然太祖命“禁卫不得进宫城,不得触相权”导致枢密使威胁不到宰相的地位,但是现在,沈琅要拥立一个朝中毫无势力的王子为皇帝,就算是宰相也不得有任何反对之辞,不然驻扎在外城的狼影卫分分钟可以将其党羽扫除干净,到时候清理一个孤立无援的宰相岂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就这样陈之林当上了皇帝,削藩重商,收编私兵,开创了丰庆、丰永四十年盛世。
这几天可是把沈三水忙活坏了,王淼突发高烧,闭目不起,请村里郎中挨个儿来看过了,都说像是风寒,但风寒的药却是毫无作用。王淼浑身发烫,但有时汗如雨下,有时又牙齿打战、颤抖不已,分明是如坠冰窟的寒冷。沈三水只能放下手里的农活,日夜照料王淼,她热了得给她喝冷水敷冷水浸过的布——话说这要打到能喝的冷水还要去十几里外碧翎山北面的铸剑所用的冷泉中取,也是让沈三水和他家的瘦马遭了不少灵凤派的白眼,冷的时候心疼的沈三水就抱着她一起躺在床上,这样王淼才能不打寒战。
这抱着一个发烧的小孩让沈三水几晚没好生休息了,王淼就像一块炭火,让沈三水的皮肤也不由得像伤寒一样微微疼痛,彻夜不眠。第二天起来还要去打水,做稀糊糊给王淼喂下,精疲力尽的沈三水不由得想自己小时候是多么好应付,八岁开始老瞎子就让沈三水干农活,自己却在阴凉地里抽烟,更不用说生病了,沈三水从小到大就没生过病。
又是一天忙碌完,沈三水准备上床休息,怀里还是一个炭火一样的小孩,但沈三水今次特意去采了碧翎山上的肉质草,掰开将粘液抹在自己的身上,可以有些许清凉之效。正准备借着这股短暂的清凉睡着,却听见王淼口中发出了声响。
这可把沈三水吓坏了,抱回来三个月,沈三水是想尽各种办法教王淼说话,但不仅王淼还是口不能言,她连听都听不懂沈三水在说什么。比如沈三水拿个苹果指着说“苹果”,王淼就会摆出标志性的歪头,随后拿俩番茄一苹果给她选,她还是会选番茄,虽然她比较喜欢吃苹果。
“这哑巴可能真的还是个傻子”沈三水无数次绝望地在心中说着。
但这次不一样了,沈三水大致能听出王淼口中分明说的就是人话,“妈的难道这小娃不会说话是装出来糊弄老子的?”沈三水心中诧异,伸过头去听王淼口中到底在说什么。
“丰继元年,七月初九,澄水泛滥,澄南村淹,死四十户。”
第二天,王淼的病就神奇的好了,沈三水却还是惊魂未定。王淼又恢复了口不能言的状态,沈三水确认她没事之后疯也似地跑出了家门。
“一,二,三……三十八,三十九,四十,四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