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身素色的孝服,站在长廊中间。
外面淅沥的雨水,连着下了三日,不断地洗刷着,那清丽无双的五官被映衬的越发柔和,如同雨滴敲碎玉盘一般,晶莹剔透。
陆昭漪仰着头,目视着远方。
灵堂守孝三日的期满之日,阖府上下,皆换上了孝服,时辰一到,便送老太公入土。
人群之中,陆承业身处最前列,手执“引魂幡”,带领陆家子侄与送葬队伍,缓缓地离府而去。
在这一片哀鸿遍野之下,渐熄渐消,而空荡的侯府之内,陆昭漪孤立而立,呆呆地望着送葬队伍远去,与身边影卫们一同返回院落。
“太公的丧事,到此为止,之后断七、守孝,就交给大兄。我们收拾一下,准备随时动身离开司隶。”
而影雪,则在她身边陪着。
“送去第五太尉的信,有回应了?”陆昭漪侧首问了一句。
影雪恭敬回答:“太尉军令已在发往幽州的路上,不出月余,便能送往右北平郡,赵临将军手上。”
不出一个时辰,陆承业弹劾她的奏疏,就要送到皇宫中夏裴的御案之上。
经返雨棠苑,影卫们收整物件,一件件搬上停在后院门外的马车,只等宫中的圣旨传来。
一切计划顺利进行。
陆家这头,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此刻的洛京皇宫,太极殿之内,夏裴大发雷霆,一掌拍翻了御案,将屋内能砸的东西都恨不得给砸个粉碎。
“混账!”夏裴暴跳如雷,“南阳侯、陆七娘,这是拿朕当猴子耍吗?什么灵前不孝,这兄妹二人给朕来这一出,不就想被贬至长安吗?至于这般自贬声誉?”
“陛下息怒。”
身旁的内侍战战兢兢地禀报,“奴婢已托人打听过,为陆太公守灵的这几日,陆七娘一直藏于内院,除了与鄞侯有个小争执的那次,奏疏中所示,对陆家太公不孝之事,显然为杜撰。”
“杜撰?!这还需要杜撰?”
夏裴冷哼一声,“难道以为朕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陆七娘的诡计?不就是想去京兆,朕满足她,但若想去长安城,她想都别想!”
一边说着,他怒火也逐渐稍退,但心头仍有一口恶气难咽,指了指身边内侍。
“你让人收拾一下殿内狼藉,朕下旨,要贬她的官!”
那内侍浑身一颤,“陛下……”
夏裴怒斥:“怎么?难不成朕的命令,你要违抗?”
“不……奴婢绝无此意。”内侍连忙跪下,“陛下息怒。”
“退下去吧!”
殿内下坐,邱渠子眉头微微皱许,低头思绪一番,他便起身跪在皇帝身前,“陛下,此奏疏,为南阳侯之密奏,如此之举,也是给了陛下选择的余地。”
“邱渠子,你别卖关子,有什么话,直言就是!”夏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还想用这招骗朕,没门!”
“臣不敢,陛下!”邱渠子脸上挂着笑意,“若陛下不依此,到时,指不定回闹出如何风波。陛下当知,陆娘子此次,是愿意抛弃名声而出此下策。”
夏裴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面色阴晴不定。
“朕知道了,你且下去,朕会好好想想。”
待大殿之中只剩下他一人时,夏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虽然,这几日一直都有他的心腹,盯梢陆昭漪的一举一动,但陆昭漪一直躲在侯府,期间也从未出门一步,偶尔仅仅去探望陆怀德而已,未做出任何逾矩之事。
原本,夏裴也是给了她情面,只要不惹怒他,他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他才知道,原来她,憋着这股劲,要离开司隶。
他悔之晚矣,还不如当时强行留她在洛京内。
似是挣扎许久,夏裴才拿起朱批,亲笔写下诏书,并遣内官立即启程前往洛京东郊,邙山山下。
当日傍晚,他的亲笔圣旨,悄无声息送来陆府。
陆昭漪接到那篇制诏,便听:兹命受授,为君分忧,而今冲撞龙颜,实为大过,即贬至治雍州刺史部,京兆郡上洛县,任县尉之职,即日启程赴任。钦此!”
从五品中书侍郎,贬至七品县尉,从朝臣到郡县官吏,这其中的差距,可谓天壤之别。
这样的惩罚,比她预料中的更好,也更符合她的预想。
长安与上洛相隔一百二十里,而距离蓝田县仅仅不到五十里,同时也是长安,去往武关进入荆州的必经之地。
如此,更方便她实施着她的计划。
那内侍,将圣旨与授官之印,递给陆昭漪之后,特地叮嘱了一句,“七娘子,陛下吩咐过,永安里宅邸,如今已是空置无人,陛下那便收回了,至于永平里的侍郎府,降为普通官宅,还属你陆娘子门下。”
陆昭漪闻言一惊,她猜到夏裴会震怒,却不曾想到,最后还给了她留有余地,并未彻底惩罚到底。
将人送走,她在厅中站立了片许,好久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