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刚消,田埂上才刚刚冒出一丝青芽。阡陌间鸡犬相闻连绵数里,刚刚解冻的田地,人们已经开始翻掘新土准备立春日后的拨种。
村口有棵如盖的大榕树,哪怕冬日再大的雪也未能压腰其腰杆依旧保持着郁郁葱葱,这时候更是拼命的往外舒展枝条。
树底有一方石桌,青条石堆砌。前头老里长还是喜欢坐在哪里晒太阳。周围七八个泥娃娃或蹲或坐听着那千篇一律永远没有新意的故事也不知道腻。
每每说到关键时刻,老里长就会拾起身边的树枝,然后在地上写个大字,教着孩子们去读,去认。谁没有学会,故事便不会继续下去。等到所有人都认全了,那早知结局的老掉牙剧情才会再徐徐讲诉。
小时候不懂事,都以为这是老里长在卖关子难为人。直到走出去方才知道,在这个时代,同样的两个人,识字与目不识丁差距究竟会有多么的大。毫不夸张的说,这足以决定此人一生的轨迹和成就。所以孤夜直至今日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幸运,才能在幼时遇到这样一个乡中大贤。
“此字念孝,人若不孝,便是猪狗不如。所以你们都必须先学会这个字!”
“三爷爷,什么是孝啊?”
膝下有稚童好奇的问道。
“孝很简单!出门时告一声阿父,归家时唤一声阿母。朝食给阿父多添两口饭,餔食时为阿母多夹一口菜。天冷时给阿父多披一件衣,夜寒时为阿母多加一床被……
老里长,我说的可有误?”
孤夜牵着小青驴,很是突然的从榕树后面走了出来。
“孤夜哥……你回来啦……”
“孤夜哥……我好想你啊……”
“阿父阿母……孤夜哥回来啦……”
有几个大点的小孩张开嗓子就往田间方向喊,一时间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活计笑呵呵的往这边走来。
孤夜也是懵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村里这么受欢迎了。之前与邻里相处的确实很不错,加上自己三爹曾经是军中医匠,大家伙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都会来寻求帮助。可能达到如今一呼百应的效果还是很让人疑惑的。
“孤山子,你咋回来了?这不过才一年光景……”
说到这里老里正也反应过来想到了个原因。
“也是,是该回来了。臭小子,你这下可真给咱们村长大脸了。军中师帅的女婿啊,那得是多大的福分啊。你家里七个老不死的往后的福可有得享喽,连我们这些地里刨食的泥腿子都沾了你家的光嘞!”
老里正说着就要去拿拐杖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孤夜哪里敢接话茬,赶紧上前去搀扶。
“老爷子,这话是从何说起啊!以前没走出这村所以不知道,等到了外面才知道,您老从幼时教授小子识文断字是个怎样的恩德!
老爷子,请受小子一拜……谢谢您……”
孤夜把老里正扶稳当后连退了两步,然后双膝一弯,当着全村人的面重重的跪了下去,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这响头磕的,把老里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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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纹里的眼睛都磕红了。这故事,他讲了几十年。字,也教了几十年。可能够真正学到的,学会的,回来说声谢谢的,就唯独孤山子一人。
“好好好,没想到老头子眼看着没几天活头了,居然还能看到个自己教出来的出息后生。此生无憾,此生足矣!”
老泪纵横,老里正孤家寡人了一辈子,也为村里人操持了一辈子,在场的村民见到这一幕,眼窝子浅的还真没能忍住那几滴眼泪。
不过更多的人想起自己家的瓜娃子同样整天泡在这树下听故事,基本上连半个字都没能记下,又想到这孤夜学会了只是出去个一年半载就成了将军家的女婿,现如今再看那些个兔崽子还在边上扣着鼻屎傻乐,那怒火就像这田埂上的草,蹭蹭蹭的直往上冒尖啊。
“哎呦……爹你干嘛打我?”
“打你怎么了?老子打儿子还需要理由么?就打死你个没出息的狗崽子……”
有个稍大点的孩子莫名其妙屁股上面就挨了两脚。而随着这声痛呼,一场集体揍娃的人间惨剧就在这大树伞盖下爆发了。
对于这种闲着也是闲着的大型揍娃场面,孤夜自是不关心的。他牵过庖硕手中的那只小青驴来到老里正面前摸着后脑勺笑笑说道:
“老爷子,知道你腿脚不方便,小子特地为你弄来这头青驴代步用。”
这年头用来代步的牲口是很少见的,起码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刚才众人就已经看到了随同孤夜一块来的这头青驴,只是大都在感叹人家的确是飞黄腾达了,却没想到开口居然说送人就送人。
“臭小子瞎胡闹,老头子我孤家寡人一个,连自己的那点吃食还要靠大家轮流周 济,又哪里养得起这头驴?
且去且去,拉回去祸害你家七个老头子去……”
老里正连连摆手,其实嘴里说着拒绝,内心确实极为欣喜的,毕竟自己名义上的学生有这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