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阳皇朝。
南麓府地界。
唧唧...
天空中一群秃头灰羽的尖嘴大鸟,猛一振翅,俯冲而下,掠过枯焦干涸的大地和皑皑白骨,落在一具刚倒伏在道旁的尸体上猛啄起来。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这鬼世道啊。”
常平看了一眼刚落下的食腐鸟,收回目光,背着两个大包袱,继续前行。
他的前后左右,都有气色衰败,两眼无神的人如同行尸走肉般,漠然的步步前行。
嗝。
一个吞咽口水的声音传入耳中,常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表妹元芳婷又要作妖了。
果然,就见常平身后一名头发枯黄的半大少女,直直的盯着那群秃头尖嘴大鸟,道:“爹,好些日子没见荤腥了,要不把这些鸟打来吃?”
“胡闹!”
少女身旁的山羊胡老者有些中气不足的呵斥了一句,言罢,还猛烈的咳嗽了几声。
这老者是常平的舅舅元刚,常平自打穿来这方世界,就一直跟在舅舅身边。
“师父,来喝口水吧。”
一个身形昂藏的汉子,掏出水袋递给老者。
老者却摇摇头,等缓过一口气后,道:“省省吧,这离着平阳府还有八九百里地,一路上还不晓得如何。
要是黑山贼和九赤军的交战波及过来,又行那开堰之事,怕是后面的饮水更难找。”
说完,老者重重叹了口气。
“我不管,我就要吃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怎么走!”
元芳婷又闹腾起来,元刚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当咱们还在陇山府呢?这是在逃难知道吗?
而且那鸟以食腐为生,尸毒甚烈,等你吃饱了,你也该死了!”
元刚又叹了一口气,他也是属实没想到,拼了半辈子,终于安稳了一二十年,结果临老了还要受这等罪。
“天行无常啊。”
元刚本是陇山府内小有名气的七品武者,在府城开了家武馆,传授家传的《劈空掌》,也算是有些身家的。
可十来年的安稳生活,随着天下大乱一去不回。
前几个月,声势浩大的黑山贼攻入南浔道,九赤军前往进剿,双方大战于河阳。
九赤军作为南浔道第一强军,本是不把黑山贼放在眼中,可一场大战下来,九赤军被打的大败亏输。领军的将军为怕责罚,也为了摆脱追击的黑山贼,竟是挖开了南河堰。
当时,正值汛季。
横贯离阳皇朝,中分南北的南河,水位极高。
南河堰被挖开,漫天洪水顿时就淹了临河的三府之地,之后水势漫灌,一片泽国,陇山府正处其中。
面对这种灾难,不想死的纷纷出逃,踏上了艰难的逃难之路,元刚和自己的大小徒弟也不例外。
几个月下来,大部分人带的东西自然是吃完了,如今...
能吃草吃个半饱就算不错了。
元芳婷见在自己老爹身上讨不到便宜,一把拉住前头的常平。
“常平,给本小姐弄点吃得来,就算不是肉也行。”
元芳婷向来对常平没什么好脸色,常平寄居元家十来年,元芳婷早年还没这么明显,最多私下里说些坏话,什么白吃白喝,什么养不熟的白眼狼之类的。
自打舅舅元刚有次喝醉酒,当众说日后要将元芳婷许配给常平后,这妮子对常平的厌恶就日胜一日,不加掩饰了。
常平也饿的没什么气力,只道:“表妹,这荒郊野岭的,我去哪给你弄肉吃啊?你还是省点说话的力气,别等会儿贼人来了,跑都跑不动。”
“呸,乌鸦嘴!就知道说这些有的没的。
咱们元家养了你这么多年,这点小事你都要推脱,真是白眼...”
元芳婷话还没说完,不曾想,大地猛地震动起来。
啊!
惨叫声远远传来,道路前头的人群一下乱了起来。
“跑,快跑!”
元刚大喊一声,一把拉住元芳婷,斜出大道,踏入白骨遍地的荒野,往远处跑去,那些大小弟子也呼啦啦跟在元刚身后一道去了。
“舅...”
常平想喊一声,那荒野之内无遮无拦,若是当真有贼人纵马包过来,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可元刚去的飞快,又哪是他能喊住的。
“算了,大难临头,各自保命吧。”
常平丢下背着的两个大包袱,从里面取出一把黑漆漆的刀片子,又将包袱内的绫罗绸缎洒在路上,最后朝着来路往回奔。
之前一路所来,常平都在观察地势,知道顺着这大道倒回去不远,会临近一座小山坳,真要说藏身,那里才是合适的地方。
“让开让开,刀剑无眼啊。”
常平手上的刀片子多少还是有些威慑力的,大多人连连避开,一路往回,倒也算通畅,只是身后的惨叫声却是越来越近。
常平回头望了眼,隐约能看到跑马扬起的尘埃。
“看来救命的那点肉食保不住了。”
一把扯开身上的棉袍,常平伸进棉袍的夹层棉絮内,掏出一块指头大小的黑色精肉,他也不管上面还沾着棉絮,丢进嘴里几口咬烂吞了下去。
还别说,这点点肉食下肚,常平只觉体内气血如同活过来一般,身上的气力一下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