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了太后和清嘉郡主之后,赵顼脸上虽然平静,心中还是气愤难平。
这刘湛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皇帝?
为何能把皇权之事,随口挂在嘴边?这种事情,是他一介草民能说的?
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
赵顼的老师韩维来到宫中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个正在生闷气的皇帝。
“陛下,可是在为王介甫和司马君实的朝争而烦忧?”
赵顼愣了愣,脑袋又开始发疼了,宫里宫外没有一个省心的人吗?
“王学士和司马翰林又如何了?”
“陛下还不知道?司马君实连发三封文书,张贴在东华门外,言明要王介甫答复。
第一封说萧规曹随,汉武变法,盗贼充斥天下。汉元变法,强汉就此而衰落,故祖宗法制绝不可变。王介甫变法,实乃逆天而行。
第二封说变法犹如建房,需良工美才方可动工。王介甫言均输法,则奸臣胥吏景从,朝廷以此等人建房,恐风雨之不庇也。
第三封说王介甫独负天下大名三十年,不要因变法一朝散尽,不如就此罢官,归隐田园,可保一世英名。”
在老师面前,赵顼也难得的露出了年轻人的模样,他狠狠的拍了下桌子,大骂道。
“腐儒!腐儒!国家积弊已久,正要有人为国出谋划策。王学士不畏艰难,敢于任事,不正是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怎能劝人罢官?
若王学士不在,这朝中还有谁能为朕分忧?靠他司马君实吗?
老师,你可知道,朕曾私下问对,让司马君实进宰执,按他的法子来削减国用,节省开支,他却说他要去修书,修资治通鉴,没有时间为朕效力!
好,你要修资治通鉴,朕允了,给了翰林学士的位置。可是朕找来了王学士,要厉行变法了,司马君实就从书斋里跳出来反对。自己不做事,还要拦着他人做事,此等行径,也算忠臣吗?也配称作君子吗?”
韩维默默的递过去一杯茶,等自己这个学生缓了缓情绪,才开口劝道。
“陛下,这种行径,正是君子所为。所谓面刺圣颜,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司马君实做的正是这几样。”
“荒谬啊!简直荒谬!朝廷没钱了,敌国寇边了,作为朝中重臣,他自己不出力,还声讨想出力的人,还钻进书斋修书。他为生民请的什么命,写本破书就是继绝学了?
有时朕真想当面问问他,意欲何为?是想让朝廷一直没钱,连朕的先帝都无法风光大葬?连朕的皇宫有毒都没有修?连朕的太后和皇后都得住在宰执宅邸?
朕就该把他发配边地,让他手捧着那资治通鉴,看能挡住辽国的骑兵还是西夏的拐子马!”
“陛下。”韩维提醒道,“司马君实的资治通鉴,或许真可留名青史。”
赵顼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他第一次意识到,面前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师,本质上也是个儒生。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刘湛,如果让刘湛来当老师,他会如何评价司马君实呢?
韩维还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瞬间让自己处于了失业边缘,他还在尽力的开导着年轻的皇帝。
“陛下,司马君实与王介甫之争,影响重大,陛下须得好好处置。”
“老师,你是支持王介甫还是司马君实?”
“臣自然是支持陛下。”
“朕支持王学士。”
韩维沉默了一会,点头说道。
“既如此,臣请陛下着王介甫入门下省,任参知政事,方可彰显陛下爱护之心,也能让王介甫更容易推行变法。”
“那就请老师帮朕写个条子,让中书省给个章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