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允来星冥第三日,生意兴隆的酒楼,从清早热闹到晌午,昨日被姐姐带回皇宫的凌元早早来到八宝楼,今日大叔就要走了,本想在外过夜的凌元,害怕连累鱼宫女跟小跟班,跟内心做了强大斗争,终于撑到了天亮。
刚到酒楼,就见到在大堂内吃早食的大叔跟云前辈,凌元脸带喜色径直走过去,一路撞到两三人,嘴里念叨借过不好意思。
一屁股坐到了大叔对面,将一包油纸放在桌面,凌元开心道:“大叔,奶奶做的,我特意偷偷拿来孝敬你老人家。”
单允笑道:“为何偷偷?”
凌元道:“奶奶说凉了不好吃,叫我不要带出宫,我偷偷揣着就带出来啦。”
单允粗茶淡饭地吃着,面前只有一碟榨菜,手里掌着一碗香甜米粥,木筷夹住一粒榨菜,喝一口米粥,跟一旁云锦手抓的油腻卤水鸭,成鲜明对比。
见有好吃的,云锦不自省辈分,想着跟晚辈要吃食,道:“拿来尝尝。”
凌元打开还冒着热气的油布,说道:“是糯米糕,甜甜糯糯的三种颜色,用三种颜色的花瓣碎泥染的,很适合当早食吃。”
拿起竹筒里的筷子,凌元给云前辈夹了一块,其余的连着油布全递到了大叔面前。
云锦白了一眼凌元,顺势用手拿起糯米糕就往嘴里塞,咀嚼几下,连连点头道:“味道不错。”
本不在意的单允点点头,打算把米粥喝了再来品尝,只是对面的凌元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单允被瞧得想笑,无可奈何地放下还有半碗的米粥,用筷捻起一块闻了闻,一时间愣住了。
小时候的单允因怪病被同族嫌弃,除了慕姐姐陪着自己,还有的只是母亲每天都来后山看望他,顺带着各式各样的点心,而这味道的糯米糕是他喜欢的一种,断绝的味蕾已二十年,单允依旧记得这种香气,一口咬掉小半,小时候的记忆猛然袭来,嘴角挂笑的单允十分中意,一连吃了好几块。
凌元倍感骄傲道:“好吃吧,我从小就吃,都没吃腻过。”
大叔点点头,用怀中丝巾擦擦嘴,说道:“再有一会儿,我们就得回去了。”
“啊?”
虽然知道大叔要走,但被告知后,凌元心里边儿还是很不好受:“可不可以,再多玩儿一会儿?”
同桌的云锦见凌元可怜,跟单允说道:“谭轩从昨下午,睡到现在还没有醒,估计就算醒了也不会动,要不下午走,再给他时间缓缓。”
凌元只有在此时,才特别感谢谭轩,感谢云族长,要是谭轩再躺上几天几夜,那可真是大大的好人了。
单允摇头道:“不行,一会儿我去叫醒他,道力被抑制,休息一晚就好,至于他的情殇,只有靠他自己,家还是要回的。”
没有正面回应自己,凌元毫无察觉,身子前倾,再一次憧憬道:“大叔,下次换我来克莫山找你吧。”
云锦一瞧凌元姿态,笑道:“凌元,你这是恨不得长在你大叔身上啊。”
被说笑的凌元不好意思挠挠脑袋,道:“可以吗,大叔?”
单允微笑道:“书信往来吧,到时候大叔空了,就邀请你来。”
“好啊。”
要求被无形中降了一级的凌元,还是喜滋滋地接受了大叔的建议。
晌午未到,单允将赖床不起的谭轩叫起,俩人一道下楼。
因道力被封,仙道鬼术没法运用,谭轩脸上的伤痕还未见好,已变得乌青。
单允问了他要不要吃点东西,毫无食欲的谭轩摇了摇头。
凌元说道:“瞧他这副模样,走路都困难,这要走到克莫山脉,得多久啊?”
作为哥哥辈的谭轩被凌元冷言嘲讽毫无反应,倒是向来注重礼节的单允盯了一眼凌元,吓得凌元缩缩脖不敢再言论。
云锦也觉得不是办法,谭轩心境受损,想必也没有走路的欲望,便说道:“要不我送你们回去?”
与林羡同为天道者的云锦口中的‘送’不是简单的送,而是凭空开启一道黑洞,将师徒二人直接送回老家,却被单允婉拒。
一行四人来到城门外,凌元还有跟下去的欲望,却被大叔拦住:“就到送到这里,你回去吧。”
凌元一脸为难,恳求道:“让我再送一程吧。”
瞧见大叔的目光,凌元不敢直视,畏畏缩缩地低着头,好一会儿鼓起勇气道,“我会经常都写信给大叔的。”
单允被气笑了,摸摸了凌元的脑袋,道:“下一次见面,你就会比我高了。”
凌元的笑容,在单允的瞳孔里逐渐绽开,他兴高采烈道:“我一定会比大叔高的!”
“允哥,好久不见。”
正高兴间,一极具清喉的声音出现在单允背后,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显得突兀,一行人望去,只见身着灰衣的男子后脖搭着剑,双手搭在剑上,站在大道人群中一动不动。
凌元认出此人,指着前方的人说道:“哦……你就是昨天欺负我姐的那人!”
一旁沉默无声的谭轩毫无反应,思绪完全与世隔绝。
单允见凌元有所动作,示意他莫要冲动。
单允并不记得自己认识此人,只简短问道:“你是?”
来者不善,男子将长剑杵在地上,振声道:“隐宗阮青海,特携大空济世来,向允哥请教一剑。”
单允笑道:“原来是你,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可我已经十几年不出手,算是洗手之人,阮兄弟想要找人练手,大可找剑道刀术大成者,如何寻到我头上了,莫不是因为当年的事,还记恨与我?”
阮青海一笑视之,道:“青海岂敢记恨允哥,就算是我敢,二师兄定也要将我腿打断的,青海之所以向允哥你请教,是因为二师兄说过,‘世人皆知,欲成名成神者,成名找天行宗剑神布博,成神自当向苍灵门林羡。但若想要战胜此二人,也就先要问问单族单允。’”
这话深究言下之意,是他单允能与当世两位剑术大家,有齐肩之望。
单允笑道:“袁吉大哥高看我了。”
一旁凌元擦枪走火道:“喂,大叔不跟你一般见识,要打架你找云前辈,同是天道者,赢了他,你再去找林爷爷也不迟!”
云锦气笑道:“嘿,你这小子,扔包袱是你这般仍的?明明找的是你家大叔,挺身而出的是你才对,哪里轮得上我这连早饭都没吃饱的人。”
知道云前辈在说今早的糕点,自己只吃了一块,其余的凌元全都给了大叔。
凌元讪讪一笑,想要出战,正欲征求大叔意见,却见大叔往前跨出一步,正色道:“既然是袁大哥让来的,我单允自当责无旁贷。”
城门外人来人往,不说会不会伤及无辜,光是保守关卡的帝国士兵,就不会让阮青海乱来。
阮青海在让自身气势猛涨的同时,振声道:“凌元小友,麻烦你让他们退一退,误伤了可不好。”
随即以阮青海为中心,十丈内来往的百姓下意识地绕开了他,而凌元为人正直严谨,他之所以肯让士兵退下的原因,并非阮青海对帝国百姓的客气,而是大叔已左手负背,右手已做出了起手式。
大战即将,凌元在高抬手臂示意官兵不必靠近的同时,自己的心脏也跳动地越发激烈。
认识大叔只有两年,但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道上有关大叔身为单族二公子的任何传闻,这阮青海年纪轻轻就成为而立道者的榜眼,明明是化境修为,却号称奉观之下无敌手,难道他阮青海真能做到化境第一人吗?
阮青海这位年轻一辈的榜眼,在整个道灵界牌面上,已是能进前百的人物,大叔自信让他请教一剑,难不成自己是御统境高手?
就算听得阮青海把大叔捧得高高在上,但还是不如他凌元亲眼一见!
阮青海一人独占进城大道,风吹衣襟,他人一动不动,猛然的空气在刹那间凝固,其气势威不可及,脚下石子无故颤动,直至悬浮御空。
下一刻,阮青海脚尖轻踢杵地的大空济世端部,身形急速向前而去,动作看似随意潇洒,却屈手抽出大空济世,任由剑鞘掉落在地,阮青海身形不止,竟是反手握剑!
十丈外的距离不算远,眨眼即至,但阮青海还是用腾出来的左手,单手瞬间结印,铜钱粗细的石柱破土而出,将单允困住的同时,阮青海的大空济世已穿过石柱间隙,因是反手,阮青海身形晃动至单允身侧,用尽全力手臂回收,剑尖直朝单允胸膛。
此时在两人头顶上,有那一丈见方,厚达三尺的雷云业已压下。
银亮雷云实质化,牵引四周气势,方圆百米内,风卷残云般搅动,惊得那些即将出入城门的百姓,纷纷躲进了城门内。
一息间,两杀招齐至,单允不紧不慢,沉着应对。
与其他威严道者不一样的是,单允是整只右手握住了大空济世剑尖,在此时倒显得少了份神闲意气,而至于那头顶雷霆万钧的实质雷云,已经被一层淡蓝光幕包裹。
周遭的一切,乱势才起,下一刻便又恢复了常态。
在单允身侧的阮青海,手臂用力一收长剑,却被单允只手死死握住,势头刹那间变得动弹不得,而那用道力牵引而下的雷云,更是不能下压。
阮青海惊呆:“灵力外溢?!”
单允点头,手中握住的长剑,正不断被他的灵力外溢侵蚀 ,逐渐往阮青海本尊蔓延,使他不得不撒手往后一跃三丈。
“灵力外溢?”
凌元瞧见那被大叔包裹得像是冰块儿的雷团,犹如无主之物的灵物,开始变得活跃,他没见过这么稀奇的雷团,更没听说过难以修炼的灵力还可以外溢。
以灵力外溢结成结界,会断绝外界一切气机,本是由阮青海请下来的天雷,此时成了傻子,正不断撞击结界,却无法冲破限制。
阮青海正直身形,道:“二师兄说过,允哥的炼药术,已入登峰造极,整个道灵几乎无人能敌,可我想不到世上少有的灵线已是极致,没成想竟以线成面,又以面成体,修成结界,着实让我惊讶万分。但有一点允哥疏忽了,烙刑请下来的青天雷,因结界成无主之物,若不能降服,这玩意儿可是会爆的。”
“阮青海,你这个狗贼!”
凌元两步跨出,叉腰咒骂道:“你为何如此不要脸?既是你主动求教,那便该点到为止,为何这般心狠手辣?!方才说好的只出一剑,为何一剑过后还弄个烙刑出来?!你的榜眼威名还不如状元来的让人信服!至少谭轩懂礼节,知图报!”
凌元害怕大叔身涉险地,摆出攻势,振声道:“赶快给我撤了烙刑!不然我星冥定取你狗命!”
堂堂隐宗弟子,被人辱骂为狗贼,可阮青海不气恼,只是无奈道:“既然是状元郎的师傅,自然有法子解决不是?”
“这有何难?”
当初入魔的唐玉斐比这威力强万倍的烙刑,尽数施压在单允身,也未将他困住,今日区区小小烙刑,如何能入单允法眼?
“凌元退下。”
凌元心下一秉,大叔能只手握住天下名剑大空济世,想来大叔的本领不会比这狗贼弱,狠狠地瞪着阮青海,目光不曾离开,凌元谨慎地后退。
在石柱围成的囚牢之间,单允右手紧握大空济世尖端,挥臂斩尽石柱,从牢笼走出来的同时,而那头顶祸害,却被结界挤压至牛眼大小。
阮青海请下来的青天雷,被单允制成了雷珠。
单允微笑着将雷珠递到凌元面前,道:“及冠没好的礼物送你,这个就当做临别礼物了。”
凌元瞧那雷珠晶莹剔透,其内有丝丝闪电穿过琉璃,知道内质是十分骇人的天上雷电,凌元小心翼翼接过,上下齐看,小脸笑得灿烂无比。
“大叔,它不会爆吧?”
单允将大空济世扔还给阮青海,应道:“不会。”
凌元心头美滋滋,今后大叔没在的日子,他终于有个盼头了。
“当真是灵力比道力值钱得多,能让允哥施展一次灵力外溢,着实大饱眼福,青海输得心服口服。”
顿了顿,阮青海惆怅道:“只可惜允哥你早已不问世事,若是在有你的道上挣上一番,想必现在的道灵,整体实力会大上一个台阶,而林门主跟云族长想要稳坐道灵一二,也没有这般简单了。”
单允微微一笑,并未搭话。
“青海告辞。”
阮青海向着单允一拱手,目光扫过众人,将大空济世收回剑鞘,转身离去。
——
两年前,混迹军营的左柠得了编号,在其他军人看来,这位千金公子有了更好的发展仕途,不再是只会操练的军人,她跟着九位好弟兄参加了巡逻队,整天穿上了厚实的铠甲,虽然繁重,但她的皮肤已变得白皙。
雨蓬城今日的气息有点冷清萧索,跟昨日相比,人群接踵的街头,在经过林墨缉拿房子已后,实在像极了一座死城。
原因别无其他,有大量山匪入侵雨蓬城,四个城门口的帝国军队业已失守。
这批山匪是深入南方数城外的匪寇,只因帝国无限扩僵,在帝国横扫数十城后,只留一队一排军队驻扎城内,给了这批上千流寇大好机会。
道灵界内,城与城之间相距甚远,在军队来不及支援的情况下,一排实力强大的军队,已被千名山匪砍得全军覆没,只留城内一队的巡逻十人。
帝国扩僵牵动四方运势,带来的第一个坏结果,终于浮出了水面。
这批山匪本是长居山林,靠来往商旅发点小财,这次帝国开疆扩土的行径,无疑是将他们往死路上逼。
山匪头子芹令基不用脑袋想也知道,若是长此以往在黑道上刀口舔血,待局面稳定后,他们便是星冥的瓮中鳖。
为了不被人宰,这才看准了帝国人手分配的间隙,出其不意地钻了空子。
山匪们打定了主意,杀光雨蓬城士兵后,在城内自立为王,不管是成是败,也要在做瓮中鳖之前,做一回反抗表率,说不定在他们坚守城池的日子里,会有其他郡守城池与他们相应,到时候便可以做一番更大的事业。
都说战时出英雄,山匪头目芹令基赌赢了头把,一排六十号的帝国士兵,他们损失了一百名弟兄的义气,蚕食殆尽。
山匪的攻城是在深夜开始的,眼光独到的芹令基次次看准了最佳时机,选中了守卫最为薄弱的时期,一击便得手。
帝国士兵第一时间便是向前头还在无限扩僵的中军发出求援,可雨蓬城的四座高铁大门都被山匪进攻,根本就出不去。
与星冥做法一般的是,山匪绞杀一排士兵后,高呼只杀尽帝国狗,绝不侵扰城中百姓,可山匪气息浓重的入侵者说的话,如何让人信服,百姓们瞧见那满口糙话、衣衫褴褛的山匪,便各自紧闭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