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诺德,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没有身体,现在的我到底是什么?”
一
疏星刚升起,一弯蛾眉般的下弦月,挂在白云观高高翘起的飞檐上。
暮风轻柔,空气里充满着紫藤花的芬芳。
书房里面没有点灯,淡淡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
如同往常一样,盘腿坐在窗前的男子,眼眸微闭,似在修行打坐。
然而没有人知道,他的人坐在这里,他的魂却正在……竟然看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披着道家穿的羽衣,束发玉冠,在月光下看来,面容俊朗,眉目深邃,而偷觑之人竟蓦然怔住了,心中喃喃着“云飞”。
云飞?
诺德睁开眼睛,微笑着,“云栖,出来吧——”
女子身上雪白的长衣,如同烟雾一般笼着她,从窗口飞入,身姿翩然,宛若飞絮游丝。
诺德递上香茗,“这茶从庐山汉阳峰最古老的茶树上采摘,水每日取自昆仑山天池峰西麓的仙人洞,最好的茶,自然要配上最纯净鲜甜的泉,我一直都在等你。”
刚才云栖倒挂在屋檐上,悄悄注视着诺德煮茶,闻到四溢的茶香,心里早已按耐不住。
对于一个自小生长在地下城的人来说,这几乎就是琼浆玉露。
在月光下看来,盛在昆仑白玉碗中的仙茗,芽尖纤长、舒展,身姿娉婷,在晶莹的泉水中轻舞着,宛若精灵。
云栖没有客气,也盘腿坐下,执起白玉茶碗,试着抿了一口,茶香立时从口中漫溢开来,渗入四肢百骸,头脑登时一片清明。
一面品茗,她一面打量着这个虽不大、却空阔的房间。
正如同屋子的主人,屋内陈设简洁雅致,窗前摆放着一张云纹海棠茶几,几案上从云栖花铺购得的醉玲珑正悠然绽放,各人面前各一只莲纹白玉茶碗,茶几旁的红泥小火炉上,正用宜昌紫砂壶煮着茶。
水沸腾着,冒着泡,水汽汩汩而出,满室茶香。
云栖的目光落在醉玲珑的宝蓝色花朵上,眼神蓦然变得遥远起来,许久,才道:“她的眼睛很美。”
诺德静静地凝视着她,“我知道,即便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依然很美。”
云栖轻蹙起眉,“她的眼睛一直凝望着窗外,注视着最后一抹夕阳消失,注视着月亮从东方升起,可是我只能告诉她,今天天阴,看不见夕阳,也看不见月亮,她让我点起灯来,我只得说,房间里没有油灯,我得出来找,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你提前知道这样的结果,我是说,如果太子的蛊毒已解,作为下蛊之人,她将会遭受迷情蛊的反噬,你还会救太子吗?”
云栖闭上了眼睛,眼前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可是她仿佛再次看到红绡那双空洞却美丽的眼睛,正茫然地凝望着这个世界。
李建成的确会死,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每一个人都在走近死亡,在死亡面前,生命是平等的,可每个人都有追求活着的权利。
“我不知道,我希望没有人被伤害,现在太子得救了,可红绡却再也看不见了,她还很年轻,又该如何面对未来的生活?”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也许,什么都看不见了,心也就静下来了,心静下来了,对她来说,反而能够带来宁静与安详。”
云栖沉默着,一口口地喝着茶,诺德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候着,不时地给她添水。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了眼睛,忽然道:“诺德,我们是朋友吗?”
“从我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没有什么亲人,也没有朋友。后来终于遇到了他,可是,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他就如同流星般划过我的天空,在我的记忆里留下最耀眼璀璨的一瞬,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云栖噙着泪,诺德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轻声道:“他就是云飞。”
云栖微微点头,“确切地说,他叫欧阳云飞。我本来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云栖这个名字,也是他给我取的,他说,‘我是蓝天下的一片云,你永远陪伴在我的身边,就叫做云栖。’”
“他是个很有诗意的男人。”诺德带着赞赏地说。
“他更是一个很有勇气的男人。”
云栖立刻补充道,同时,仰起头,望向窗外。
夜空深邃,而那颗最亮的星,仿佛就是欧阳云飞的眼睛,正深情地凝望着她。
或许,在她的心目中,欧阳云飞已不是个普通的男人,而是神。
顺着她的目光,诺德凝望着北方星空下那颗明亮的星,目中忽然亮起一道奇异的光芒。
诺德微微笑着,“云栖,每个夜晚你都会坐在紫藤花架下,独自仰望星空,而我都会坐在窗前,静静地凝望着同一片星空。”
云栖喃喃:“我一直都生活在地下,那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更没有如同钻石般闪烁的群星,我们那里没有的东西,这里都有。有时候,我在想,也许,我应该把这里当做家。”
诺德抬手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既然你那么喜欢星星,今晚我带你去看不一样的世界。”
二
“诺德,我们这是在哪里?!”
云栖感到仿佛身处梦中。
诺德的目光投向云栖,霎时间,目中忽然掠过一道奇异的金色光芒。
那抹灿然令人忍不住去探究,就在云栖豁然迎接那抹金芒的时刻,整个人忽然如同触电了般怔住了。
下一瞬,云栖仿佛变成了一粒光子,嗖的钻入那片金色的深潭。
几乎就在刹那,她已经悬浮在空中。
这种悬浮的感觉,宛若身处电梯深井,四下空落,而她仿佛变成了一阵风,一个空气分子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