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吕怀走进祠内,守在祠堂内的两个小香童赶忙起身见礼。
“吕少卿。”
“已然不是甚少卿了,张公覆来了吗?”
“您来的不巧,许是今年海上风信早,三日内,张船主必至。”
徽文公祠,便是朱熹的祠堂。
门口一块硕大的竖匾,只书“专祀徽国文公”六字,也就是新安会馆、即徽商会馆的前身,商贾被人歧视,但徽人供奉朱熹可以绕开不少的麻烦。
朱熹地位崇高文人一般不会找朱熹的麻烦是其一。
其二则是朱熹同样也是赵宋钦封的徽国文公,法统传递有序,这个封爵各朝只要没有降旨罢黜的意思就是一直承认的。
故此专奉朱熹的“祠堂”参照国公规制,基本就是只要不奔着皇宫修便不会逾制,故此各地“徽国文公祠”往往极尽奢丽,而徽商也常在祠中议事,逐渐成了徽商会馆。
“既如是,那吕某便也不叨扰了。”
语罢,吕怀便离开了徽公祠。
刚一离开徽公祠,吕怀的几个弟子便也凑了过来。
“恩师。”
他们本不想跟着吕怀“叛”出师门,不料何迁却是随便找了个茬,将他们全数革除出门去了。
眼下他们不想投奔吕怀都不成了。
看到这几个人,吕怀并不意外。
“我等去城隍庙没有找到恩师,陪诸同年一并盟誓后便追随恩师来了。”
吕怀深吸一口气,径自对几人开口道:“师门之事,诸生不必放在心上,终究是学问上的事情罢了。”
“我心光明,亦复何求,昔日甘泉先生与阳明先生亦是争辩数场,道理越辩越明。”
“为师眼下担心的,只有那些生员,他们……难啊。”
吕怀一声叹息,面前的几个学生亦是跟着低下了头。
他们跟了吕怀这么多年。
焉能看不出此事深浅,但他们同样知晓,本科院试兹事体大。
只将这场生员罢考当成了自己恩师翻盘的底牌。
“恩师,我等愿助诸生一臂之力!”
“诸生现在何处?”
几个弟子稍加思索而后道:“这会应当已至文庙了。”
“好!咱们这就去文庙。”
吕怀扭头便拉着自己的这些学生们直奔文庙去了。
起初,被忽视了许久的这些生员们,已然明显有些意兴阑珊了。
但当吕怀在大成殿中现身之后,原本有些死气沉沉的众生员登时便宛若打了鸡血一般重新兴奋了起来。
前太仆寺少卿。
那也是卿啊!
当年左顺门下的太仆寺少卿也是被归到九卿一列中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吕怀径自登上讲台,高声道:“周生之悲,痛彻寰宇,诸生亲眼目睹。”
“有人在问自己,究竟做没做错。”
“今日立于诸圣像下,老夫可以拍着胸脯告诉诸生,你们没有错!”
“错的是新法!”
“是新法害死了周生!我们要去争!要给天下的读书人,争一个体面!”
这些生员哪里见过这个,起初诸生只是沉寂了片刻。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此圣人之教诲也,我辈不敢忘!”
不少生员激动的热泪盈眶,纳头便拜。
当场便有十几人拜入吕怀门下。
吕怀皆笑受之。
只是这些欢欣鼓舞准备回家准备束脩的生员们不知道。
吕怀已然将他们当成了自己送给麦福的礼物。
买自己能成功逃出海去的礼物。
经吕怀这么一挑弄,文庙中再次恢复到了“喊打喊杀”的状态。
日夜哭声震天,歃血为盟,一同罢考的生员亦是越来越多。
然而三日之后。
他们心中的这位“庙堂正气”便伙同倭酋张黄盖径自“洗劫”了金陵的徽国文公祠。
就在张黄盖带人潜入城中将吕怀抢走之后。
城中的鸣镝整整响了一夜。
鸣镝闹出的动静远比出动的兵马调动闹出的动静要大。
吕怀,投倭去了!——
守备厅内。
“老祖宗,那倭寇张黄盖带着吕怀已然破水西关出城去了。”
闻听此言,麦福原本心中悬着的巨石这才落了地。
真弄个通倭的罪名把生员们闹起来咬死不认,还真不好说。
但眼下吕怀不仅跑了,还闹出这么大动静。
“跑的好啊,咱家还怕他吕怀不跑呢!”
“都听了,速去文庙、城隍庙拿人,凡是前些时日那些个盟过誓的,还有吕怀的那几个门生,一个都不留全都给咱拿了。”
“喏!”
先前盟誓过的,麦福早已派人悄悄将名字给记了下来。
一时间,金陵缇骑四出,大索全城。
被按在地上的生员们还不忘辩解。
“尔等鹰犬,我等为周生抱不平罢考,尔等竟敢拿我,不怕朝中先生们问罪吗?!”
一缇卫一脚便踹在了那生员屁股上,将书生踹翻在地。
“放你娘的屁,谁说拿你们是因罢考之事了?你们头目投倭去了!”
一个个被押走的生员看着水西关的断壁残垣,不由得脊背发凉。
他们已经不用罢考了。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这一科的入院资格了。